奶奶·老洋枪
我小时候晚上很少和父母一起睡觉,在我记忆里直到独自睡觉之前我都是和奶奶一同睡。
确切的,在我眼里奶奶很慈祥。一头花白头发更能显露奶奶的慈祥,奶奶在50多岁时双目失明。父母告诉我奶奶双目失明,是因为年轻时劳累过多所导致。其实,直到我所能知道些医学上的道理,才知道奶奶所患的是白内障。
当时的条件并无法医治白内障,奶奶也就在失明的状态里继续生活。
不过,这并不打紧。父母对奶奶显得很孝顺,即使自己有多忙碌也不让奶奶做半点活。可能奶奶年轻时忙碌惯了,总是要做些小活。父母忙着上班带我和弟弟的活儿自然就落在奶奶的肩上。
我们家老屋旁有些园子,古城人家大多都喜欢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用土墙或是做些篱笆围住空地,这部分空地也就在古城人的语言里叫做园子。
春季开始大人们忙碌完田地里的农活,便抽些空余时间伺弄园子里的空地。种上些萝卜、豌豆什么的。从这时开始,奶奶有了做活的乐趣。总会在地里摸索着用小锄头松松土,浇水·······。
一旦要提水,便叫唤我要帮她的忙。
也许我那时还小体会不到做活的乐趣,也许孩子贪玩的习性我总会找些借口例如提不动水······。奶奶总会有办法对付我所找的理由,拿出小水瓢要我帮她舀水。到了这么个程度我想推辞也不可能,于是拿过水瓢跑回屋里舀过一水瓢水赶紧返回递到奶奶手里。我这么做倒不是我勤快,心里头想着赶快做完奶奶吩咐的事好去玩耍。
我急奶奶可不急,慢慢悠悠的用手指蘸着水瓢里的水轻轻泼向地里。奶奶好像不是在干活,倒像是在享受品尝劳动的乐趣。奶奶乐在其中,却看得我心急。
终于,完成这项任务,奶奶久久沉浸在劳动的乐趣里。我却水瓢也忙不赢收回屋里,又跑出去和玩伴一同玩耍。
一帮小孩玩得昏天黑地,却又听见奶奶叫唤我。这回奶奶是让我回家烧火,我说不会烧火。奶奶说,人不是天生什么都会,是学出来的。不会烧火,以后你得吃生饭。听奶奶这么一说,我更没了推脱的理由。只好乖乖从院坝里的柴垛上取过几根木柴回屋烧火,我人生里的第一次烧火就是奶奶教会我的。
我们一帮左邻右舍的孩子,从吃过早饭开始便聚在一起玩耍。小孩子没个普气,玩得高兴的当头,一言不合便又打起架来。等某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就会有父母找上门来告状。
这时奶奶便会告诉别家父母,轮子打轮子,三年打不死。孩子打孩子没多大关系,听听奶奶说的话别家父母也就不再吱声。
看来我所担心的这场祸事就这样平息,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高兴。不过这事还没完,奶奶还是会把事情告诉父母,最后我还是被父母教训了一顿。
等得园子里的萝卜、青菜、豌豆见青,奶奶的忙碌程度也频繁起来。这回不光要松土浇水,还得锄草施肥。奶奶忙碌这些活儿总得使唤我,要我提水也要我学着松土锄草。我总是想着玩儿,并没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
奶奶说要学会劳动,只有学会劳动才能有吃有穿,否则只有去当个叫花子。没办法被奶奶带着劳动,又是急着玩耍所以自己劳动并不像奶奶一样那么投入,那么享受。我干活总是东一锄头,西一榔头。奶奶可能已经知道我的想法,嘴上说道如果我好好干活总有一天我让你看看我的“老洋枪”,听得奶奶说出我从没听说过的洋枪,我心里顿时充满好奇想早点知道奶奶所说的”老洋枪”卖力的干起活来。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唠嗑。我提到白天奶奶所说的“老洋枪”的事,父母表示不知道,奶奶脸上却是诡异的微笑(至少在我当时看来是这样的)。
自打有了老洋枪这一说,它成为我极想知道的事情。可奶奶就是迟迟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稍微长大点奶奶要带我学习煮饭。
我说煮饭活是大人们的事,跟我们小孩没关系我们小孩只管吃饭。奶奶听了我说的话,并没有发火只是说你想不想看奶奶的老洋枪了。一听说这个词我心里更加确定奶奶真有老洋枪,为了知道奶奶的老洋枪我跟奶奶学煮饭奶奶说啥听啥。
学完煮饭我就急急忙忙向奶奶询问老洋枪的事儿,可奶奶就是笑而不答。这回我对奶奶所说的老洋枪产生了怀疑,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我本来的想法就是得到父母的支持,不过他们告诉我说奶奶这么大年纪的人不会欺骗小孩子。奶奶的老洋枪只有奶奶知道。这时我才知道,奶奶的老洋枪原来连我的父母都不知道。
当然,我不是惊异于父母不知道奶奶的老洋枪,心里有一种更加想知道奶奶的老洋枪的冲动,奶奶藏得越深越增加我心里的冲动。
冬季天气特别寒冷,晚上睡觉奶奶总要我用自己的双脚帮她捂暖她的双脚。奶奶告诉我人老了没火气了,你们小娃娃全身都是火气。得到奶奶这番夸奖我于是卖力的给奶奶捂脚,我只是想以此证实自己身上的火气很旺,我的这番努力奶奶却很受用。也许就像奶奶告诉过我一样,脚暖全身暖脚冷全身冷。
有一天,母亲帮着奶奶铺理被褥,我看见一张完整的狗皮被奶奶当做褥子。
这是一张完整的狗皮,毛色黑黄相间。我于是向奶奶询问这张狗皮的来历,奶奶也给我讲述了狗皮的来历。自然主题就是人与狗间难舍的感情,狗死了为了延续这份感情奶奶求人剥下狗皮,平时干活时就讲狗皮维系在腰部,等到奶奶干不动活了就将这张狗皮铺垫在床上当褥子,仿佛这样就能亲眼看见令奶奶难以忘怀的那只狗。
我总以为这张狗皮就是奶奶所说的老洋枪,奶奶用否定回答了我判断失误。奶奶的老洋枪在我心里愈发神秘,却更加充满吸引力和我一探究竟的欲望。
1985年父母决定要重修翻修老屋,父亲在翻修老屋前在在老屋左侧的园子里搭建了个窝棚。奶奶年老父母觉得耐不住冷,于是要奶奶到姑妈家寄宿。
姑妈我两家相邻,距离不是太远。不过,对奶奶而言这不算太远的距离也是距离。这回牵着奶奶的手为她领路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我的身上,因为在家我就是这样为奶奶带路的。也许是习惯了我牵手领路,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当别的孙男孙女自告奋勇要为奶奶充当领路人的角色时,奶奶并没直接回绝却直接点名要我来做这件事。
说是寄宿奶奶只愿意过去姑妈家睡个觉,早上依旧有我牵着手领路回父亲搭建的窝棚吃早茶,直到晚上又由我牵手领路回姑妈家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有余,老屋已经翻修成新屋。奶奶也由姑妈家搬回家住,其他不用的东西也被清理。我们对奶奶说把那张狗皮清理除,可奶奶坚决不同意她告诉我们说,这虽然是一张普通的狗皮但蕴含的感情并不是说扔就能扔的。
见奶奶如此坚持,我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老屋也翻修成新屋,可我还是没看到奶奶所说的老洋枪。这次我对奶奶提出要看老洋枪的要求,奶奶说老洋枪你已经看过了,怎么回事我先不告诉你等长大后自己慢慢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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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时间以进入1989年1月,农历时间依旧是正月15白天。像往年一样,正月15的天空飞舞着漫天大雪,飞旋的雪花将整个空间舞动起来。可我的心却不像这飞舞的雪花般轻盈,很沉重。奶奶已病重几个月了,头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一帮亲人送奶奶走了她最后一段路程,然后奶奶再没回到我的梦境。
醒来刚睁开眼,我就嚷叫我晚上所做的梦境。父亲用嘘声制止了我的讲述,我只好生生顿住。
直到傍晚时分,病重几个月的奶奶一整天都很清醒。当落日的余晖被西边浓浓的云层包裹时,奶奶的人生之路也就此结束。
我们也没过多悲伤,因为正月15是家家点酥油灯的时节。人们都说在这天去世的人是最幸福的也是最好的人,不过直到奶奶走后我还是没见过奶奶所说的老洋枪。
到现在奶奶已走了26个春秋,我牵挂参悟奶奶的老洋枪比这个26年还长。直到现在我才悟明白奶奶所说的老洋枪:其实奶奶当时也没什么具体的老洋枪,她告诉我老洋枪就是让我学习劳动,劳动是生存的必要条件,也是创造美好生活必须的实践活动。要立足社会,必须从小掌握立足的技能,老洋枪是一个梦想,我就是对奶奶的老洋枪始终念念不忘才从奶奶那儿学会劳动,人在路途必将有个久远的信念和梦想这样我们内心才充满不竭的动力。
我知道,像奶奶这辈人不可能告诉我们诸如梦想、理想之类的词,更不能给我们解释说明高大上的道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所熟知且又是最具体的物件来表达他们明白但又说不清楚的对梦想,理想信念的理解。
是奶奶用老洋枪吸引我,让我感受劳动的美丽,从而体验劳动的乐趣,也是奶奶用老洋枪让我有个恒久的牵挂和想念。
老洋枪就是奶奶在几十年前对我未来献下的一份良苦用心!
奶奶走了,但她的心未曾远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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