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天天退群的辰光,还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我自己也会被人从群里踢出来。
忘了是几年前了,拜网络所赐,一位分别几十年的老朋友与我联系上了,隔着千山万水我俩经常谈天说地,聊个不停。
聊着聊着,他便拉我进一个群。我欣然接受,立马进去。我想当然地以为这个群里的人应该是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华侨老乡,所以隔三岔五便进去看看。
慢慢发现并非如此,这群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鱼目混珠;有练瑜伽的,有念阿弥陀佛的,有传播《三字经》《弟子规》的,有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下不一一列举)的。
不过有一个统一的大方向:正能量。
也真奇怪,正能量的包容性居然这么大。所以我常潜水进去看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能够统一到正能量这面大旗下的。
有一次我在水下没有憋住气,就冒了出来,因为——
我看到一位群友转发了一个视频:
一个大操场上黑压压一大片人,一个据说是校长的人昂首挺胸站立在高处(我都忘了应该叫主席台还是检阅台),挥舞着双手慷慨激昂,指点江山。
镜头不时转向台下的大操场,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排排的长条凳上坐着一个个大人,面前跪着一个个带着红领巾的孩子,他们之间放着一个个大脸盆(脚盆?)。
镜头不时拉近、扫描、切换、特写,孩子们一个个虔诚地俯身为他们的父母在洗脚。
台上的校长居高临下,傲视群雄,更加慷慨激昂,手舞足蹈。
我看了这个视频,老实说,像吃了一颗——哦不!应该是一口——苍蝇。
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我们中国人太熟悉了。
还记得一个相声吗?在一个学雷锋日,孩子们上街学雷锋,搀老太太过马路,一个老太太最后拼命向孩子们打躬作揖,连连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今天被搀着来来回回过了二十几趟马路了,再搀下去我就要……呵呵呵!
这相声是夸张了一点,但对揭露形式主义不正入木三分吗?
想想当年搞向阳院,呼啦一下子,全国大街小巷、乡野山村全都挂上了某某向阳院的牌子。
五十几年前,全国所有的大中小学又全都成了“五七干校”。
再早一点,大炼钢铁,全国城乡大小高炉林立,家家户户将锅砸了炼铁;大办食堂,将灶捅了去吃大锅饭。
想不到时代发展到今天,一部清末落魄文人的《弟子规》又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圣经”。
穿汉服唐装也成了时髦。像我们这些底层文人墨客,在参加民间文化活动譬如举办诗会时,穿一下以增加增加气氛,这是无可厚非也是名正言顺的。
但是到了高层那儿却变了味儿。
看到一个报道,说教育部的高官们在召开部务会议时居然集体穿上汉服,以此号召全国的学校发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重视国学教育。后来又看到说教育部官员着汉服参加大学毕业典礼。
看到这些领导同志一个个峨冠博带,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正喝着茶的我忍俊不禁,一口茶水没屏住,喷出三丈远。
你们怎么不在树上搭个窝,脱光了衣服爬树上去开会,去举办毕业典礼呢?那不是更“传统”吗?
假如上行下效,全国大大小小的学校都向你们学这一套表面的东西,那成何体统,那该给全国的学子作出多么不好的示范。
本想写一篇文章,将这种高层带头搞形式主义的东西抨击一番,但被琐事牵绊,未能腾出手来。
今日看到“洗脚”的作秀场面——不是学生和家长作秀,而是校长作秀,不免联想起那个“穿汉服”的作秀场面,于是一直潜水的我一口气没憋住,冒上来说了几句,而且指名道姓抨击了教育部这种搞形式主义的歪风邪气。
几分钟后,我那位老朋友找我来了,说这个群是宣扬正能量的,我这种负能量的东西不要发。
我说,什么是正能量啊!歪风邪气是正能量?我批评这种歪风邪气,正是为了扶持正气啊!我这个才是真正的正能量啊!怎么反而成了负能量!
朋友一时无言,沉默良久才道,反正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讲批评的话了。
于是这事儿就翻篇了。
不料前两天我突然发现此群显示了红点,表示我转发到此群的文章没有发出。我以为是网络问题,赶快点开进去想重发,这才发现我已被踢出了。
当然话语还是讲得比较客气的,没有用“踢”,而是用“移”,告诉我被某某某“移”出了。
这位某某某是群主,在“移”出我之前发表了好多语音讲话,我起先将离得最近的几条打开听了,原来说我只是往群里发文章,却从来不来互动。
这话一语中的,击中要害,我确实从来没有去互动。只是他不知道,其实我常常会去潜水看看的,只是听从了那位朋友的告诫,不再发表自己的负能量谬论了。
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今人说“三观不合吵架都不在一个点上”。
我也曾经想过是否退出算了,但碍于那位介绍我进群的朋友的面子,还是勉强继续待下去。
现在将我踢出了,倒“颇合孤意”呵呵!
于是爬楼继续听听群主的高论。
群主天生是个演说家,理论一套一套的,其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劲道一点都不比那位鼓动“洗脚”的校长差,也和那位和他同姓的官员教授有的一拼。
讲到得意处,他手舞足蹈,盛气凌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他口沫四溅。
此番表演博得一位女“观众”不住地鼓掌、喝彩、点赞。可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附和,哪怕是一个。
讲着讲着就慢慢地讲到我的头上来了,说从我的文章看,我这个人三观就不正,浑身上下都是负能量,吵架都吵不到一个点上,也就是古人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哈哈!他这说法跟我的一模一样,这一点我俩倒都是在一个点上了。
——所以,他总结道,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相容,所以——
所以,我就被他果断地“移”出了。
奇怪的是,那位不断为他喝彩的女“观众”对此却一言不发,其他更没有人表态。
而且我发现,他为此演说了好几天,我听了一个多小时,我那位朋友始终没有露面。
岂止我那位朋友,群里的其他人也应者寥寥。
承蒙他嘴下留情,没有点我的名,也算是对事不对人吧!
而且据我推测他也曾挽救过我,我那朋友来劝导我恐怕就是他的意思。
岂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竟不知天高地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这个正能量的地盘里散布负能量。
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叔”不可忍的应该是我的这么几篇“大作”:
《奇文共欣赏 疑义相与析》
《一位被“软埋”的悲剧女性》
《一部不得不首先在海外出版的文学巨著》。
2020年4月20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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