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牛年仲夏,1986年我市参加省教育学院函授的十三名同学,在海天酒店欢聚一堂。时光如梭,转眼就是三十五年,同学们由风华正茂变成了霜染两鬓。欢声笑语中,大家共同追忆那段艰苦而又充满激情的学习时光,交流别后情形,分享函授给自己成长进步带来的巨大帮助。环顾左右,在个人努力和专业知识支撑下,大都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此时,漫长的函授之路又浮现到面前。
那是个特别崇尚知识、重视学历的年代。十年动乱,令学苑凋敝,人才断档。改革开放伟业开启,百废待兴,人才供不应求。以我们高密师范七七级首届毕业生为例,有三分之一分配到了高中任教。为了多出人才,快出人才,以应急需,除全日制大学开足马力外,国家多管齐下,大力推进在职进修和自学,而函授是其中最主要最有效的形式。有关部门出台一系列鼓励政策,学费、路费、住宿费据实报销,学历和全日制大学学历实行三个一样:提工资一样,评职称一样,提拔使用一样。每到寒暑假,成千上万的函授大军如滚滚春潮在神州大地上涌动,空前绝后的函授热成为一个鲜明的时代特色。
1980年我师范毕业后,即考取了昌潍师专数学专业函授,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坚持下来。1984年我从学校调到县教育局工作,迫切需要增加教育管理知识,闻听省教育学院招函授生,而且是教育行政管理专业,就毫不犹豫报名了。此时不少同学已取得华师大函授本科学历,自己深感落伍,一种紧迫感压在心头。省教育学院这次招生,仅限于学校中层以上干部和教育局、师范科室人员,考试跟高考一样,试卷密封,监场严格,纪律肃然,百余名考生有十五人被录取。
面授点设在昌乐教师进修学校,那时条件很差,需要自带行李。首次面授安排在春节前,同学们大多预先没有联系,各自前往。我背着沉重的行李,出了昌乐火车站,遇到暴风雪,打听着路艰难前行,气喘吁吁赶到位于东郊的教师进修学校,几乎变成了雪人。宿舍没有取暖设施,窗户透风,寒潮到来,简直就像冰窟一样,晚上冻得睡不着觉,听着呼啸的北风,当了一晚上“团长”,早晨起床一看,脸盆中的水都冻结了,只好用毛巾蘸点热水擦擦脸了事。中午,成群结队出去买电褥子。
虽然天寒地冻,但大家学习热情火炙,这是迈进了没有院墙的梦寐以求的大学啊!这是第一次聆听教授讲课啊!
从沂蒙山区来的学员吃饭时还在饶有兴致谈论问题,他们吃的是自带的煎饼,女学员头上扎着或红或绿的围巾。一位昌邑学员患有强直性脊椎炎,脊柱都有些弯曲变型了,每天清晨在运动器材前,一边吃力地、小心翼翼地做着拉伸动作,一边看书。安丘一位白皙帅气的男生,新婚不到一周就来了,中间回去了一趟,次日课前赶回,去教室上课路上,女生跟他开玩笑:“回去撒了个欢?舍得离开漂亮的新娘子吗?”“不舍得也得舍。”“让新娘子守空房人家没意见吗?回去不怕挨罚?”“任罚!”一位男生揶揄道:“那才巴不得呢!”“哈哈——”。火热的学习生活使大家变得开朗而融洽。
教授们的学识和风采着实让我们眼界大开。讲授《教育学》的曲师大副教授杨启亮,是位研究型中年知识分子,讲到党的教育方针时,像作学术报告一样进行了系统阐释,滔滔不绝,深邃缜密,给人深刻启迪。省教科所杨广学老师是位年轻的儿童心理学硕士,思维活跃,视野开阔,喜欢运用启发式、讨论式教学,与学员密切互动,讲到后天环境对儿童影响时,他让同学举例,我市一位同学立即起身回答:“鲁迅先生说过,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绝不是一首美妙的诗。”机智贴切地回答赢得老师赞许和同学们热烈掌声。教《普通心理学》的朱本则完全是老教授派头,头发一丝不乱,温文尔雅,讲课抑扬顿挫、有板有眼,偶尔也来点幽默,当讲到不对称美时,他一改庄重神情,笑容可掬地指着前排一位漂亮时尚的女生柔声说:“这位女同学的马尾辫就是不对称美哦。”把这位有意将发辫梳向一侧的女生羞得满脸绯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同学们发出一阵轻松、愉悦地笑声。
我是带着现实需求和对失去时光的追悔投入学习的,课堂上求知若渴,边听边记,唯恐疏漏,厚厚一摞笔记本至今保存。课间,有不清楚的地方,就凑到老师近前,谦恭、扼要地向老师请教;老师身边常常围着很多人,老师与别人交谈,也专注地听着,从中获取着有价值的信息;某个问题引发灵感,偶尔也兴致勃勃和老师交流一番、深研一番、讨教一番,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从第二次面授起,到校后先考上次学过的课程。头着面授一个多月,我就投入复习了,把课本、讲义、笔记细研一遍,融会贯通,找出重点,默默背诵。我采用的是尝试回忆法,也是刚从课本上学来的,这种行之有效的记忆方法伴随了余生。逻辑学是难度较大的一门课程,尤其是周延这个核心概念很绕人。特殊原因我错过了本课程的面授,对这一概念长时间陷在糊涂阵里,考试前走着坐着都在琢磨,去车站的路上、坐在火车上也在冥思苦索,快下火车时顿悟,一通百通,整本书势如破竹般掌握了,第二天轻松走上考场,几乎得了满分。
第二年面授点移到了临朐教师进修学校,住宿条件好了一些,不用自带被褥了,但睡觉时发生的一件奇事让我至今难忘。那是暑期一个雨夜黎明,我在睡梦中醒来,感觉有个肉肉的、温热的东西在腋窝蠕动,胳膊下意识一夹,“吱——”,从腋下跑出一只没毛的粉红色的小耗子,吓得再没敢睡,起床后赶紧把床垫子撤了。原来由于高温多雨,床垫子里繁殖出小耗子了,早晨有点凉,小耗子就钻到我的腋窝来了,它还真会找地方热乎。这权当是求知路上有趣的点缀吧!
三年寒暑,先后学习了《教育心理学》《教育经济学》《比较教育学》《管理心理学》《应用心理学》《行为科学》等十几门课程。专业知识的充实对工作起到了实实在在的帮助作用,当时我在教育局从事文秘工作,执笔行文感到有底气了,负责编写的内部刊物《教育通讯》质量明显提高,专业性、知识性、科学行增强了;陪同领导下基层调研,适宜的场合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了;工作之余,在中国教育报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其中《高密一中培养青年教师的举措和经验》一文在三版头条发表,得到领导、同事的关注和认可。
尝到甜头,对知识的追求更为热切,决心乘势而上,继续深造。巧合得很,专科刚毕业,即传来好消息,北师大从山东、北京等五省市招收一百名儿童与发展心理学专业、专科起点的本科函授生,其中从山东限额招收二十五名。尽管名额有限,但自己信心满满,对专科阶段的基础十分自信,志在必得,北师大这所名校对自己吸引力太大了。经过悉心准备,沉着步入设在省城的考场,果然如愿以偿。这次潍坊市考取了四人,另三位是潍坊市教委马老师、潍坊师范李老师、临朐教师进修学校赵老师。我市另外两名专科阶段的同学考取了山师大的本科函授。
难忘初次只身进京,出了北京火车站,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南腔北调,中外混杂,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四顾茫然。向人问路,浓重的胶东方言对方难以听懂,好不容易被引上公交车,却是去往了名称容易混淆的首都师范大学,几经辗转才到达学校。此时,几位山东老乡已先到达,找好床铺后,一番交流,顿时亲密起来,看时间尚早,淄博一位留小胡子的同学提议:“去天安门广场看看吧?”正是血气方刚、富于幻想之时,一拍即合,淄博同学头前带路,大家心潮激荡地迈开大步,汇入人流如织的长安大街,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互相鼓励着,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仰望着晚霞映衬下金碧辉煌的天安门城楼,漫步在庄严神圣的广场,身心沉浸在无比激动和兴奋之中,如同梦境一样。
难忘坐在典雅、古朴的教学楼里,聆听着林崇德、董奇等当代著名心理学家的授课,海绵吸水般汲取着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专业知识,触摸着心理学最新前沿动态,心境是那样纯净和美好,仿佛置身知识殿堂,认知结构和人生境界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升华。
难忘徜徉在园林般美丽、静谧的校园,望着一座座先贤雕像和高耸入云的英东教育楼,看到朝气蓬勃的学子们或在树下读书,或拿着书本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在林荫大道走过,或在操场上为北京亚运会开幕式准备着精彩的节目,充满憧憬和羡慕之情,由衷地为这所底蕴深厚、蜚声中外的学府感到骄傲和自豪。
难忘《统计学》考试,因涉及大量深奥的高等数学知识,以三分之差未能及格,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败绩。回来后,痛下决心,每天晚上抱着高等数学拼命去啃,心无旁骛,思索、研算,直到夜深,草纸用了一摞又一摞,颇有点头悬梁锥刺股的顽强精神,再次补考终于成功逾越。
难忘拿着精心撰写的毕业论文,忐忑不安走进时任儿童心理研究所副所长、后成为北师大校长董奇的办公室,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博士,用睿智的目光把论文浏览一遍,一句简短的赞语,让自己就像喝下美酒般甜蜜。
难忘最后一次面授,携对象和女儿同往,毕业典礼后,一家人兴致勃勃参观故宫,泛舟北海,畅游颐和园,一种获得感、成就感在心中荡漾。三年中六次进京,累计时间达三个月,到了最后一次才舍得拿出时间饱览古都名胜。
函授是艰辛的,也是快乐的,充实的。回首往事,自己没有辜负青春韶华,没有愧对那个火热的年代。学无止境,学习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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