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打进来以后，国家都乱啦，到处都是军队。有国民党的军队，有共产党的八路军，有日本鬼子，有皇协军，还有本地的土匪，加上咱们这一带那年闹蝗灾，老百姓的日子混不下去啦，干什么的都有......”
“我家那时候过的还行，没到逃荒的份上，还有个兄弟，那年六岁，比你还小两岁，谁知被土匪绑了票，我爷爷到处托关系，最后人托人，请咱们这最大的土匪头子叫郭坦怀的，从中协调，最后出了六百大洋才把人赎回来，可是不久，因为受了惊吓，我弟得个急病，死了。我爹一气之下，找到郭坦怀，入伙当了土匪。”
昏暗的灯光下，老田头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液体闪动。我有点内疚，是我让他又翻出这些伤心往事的。
“这时候，一股日本兵就开到啦，八路军被打散，钻进西边大山里打游击去了，国民党军队也慌慌张张往南撤，日本兵就把这里给占了。”
“日本人想招降郭坦怀，可这人倒是有点气节，仗着手下有百十号人，拒不接受，还经常对日本兵放冷枪，日本人就很头痛。后来，想出一条毒计，让另一股接受招安的土匪头子把郭坦怀骗到驻地......”
“我爹入了伙以后，当了郭坦怀的保镖。那天，郭坦怀带着我爹和另外一个保镖去的，一到那里就看见有日本人，想跑已经来不及啦，郭坦怀被一枪打死，割下头示众。我爹和另一个保镖被他们捆起来，关进一间小屋。”
“不知怎么的，捆我爹的绳子慢慢松脱了，他觑了一眼旁边的日本兵，突然跳起来，抢过他的军刀，照头上劈去。”
“他可能是太慌了，鬼子戴着钢盔呢，一刀把钢盔劈成两半，人也倒地上了，他趁机跳窗逃跑，刚到院子里，那被劈倒的日本兵爬起来，举枪就射，枪法那么准，隔着窗户就把他打死啦，嗨！”
“剩下的那个保镖吓坏了，就投降当了汉奸，回到他们村，当了好几年伪保长，直到解放后被人举报才坐了监狱。”
“郭坦怀死后，他的人马降的降，跑的跑，也都散啦......”
我听的入了迷，我以为这样情节只能出现在电影里，谁知竟然曾经真实地发生过！而且，就发生在老田头的生命里。
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像一只被高粱酒熏醉了的眼睛，看着这间摆放杂乱的小屋，半明半暗，闪烁不定。
老田头说话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竟至断断续续，最后，歪在炕上扯起了鼾声。
“哎，哎，爷爷，你还没讲自己的故事呢！”我轻轻推了推他，没醒。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把门轻轻带上。外面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我听到了杏花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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