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心即安

父母在，心即安

一、

父母很少来家住，理由很简单，一则怕给我添麻烦；二则不放心哥家的几个孩子。他们是很有主意的人，说服绝非易事。

吃过晚饭，一家人喝茶。“妈，你和我爸到我那住几天呗，我一个人害怕，晚上老睡不着觉。”

“咋又睡不着觉了，哎，你这孩子，不能总熬夜。”母亲没有立即反驳，焦急地说。

“周末，你们带着她俩去，周一莹莹回来上学，你晚上接涵涵，不就行吗？晚上我给涵涵辅导作业。”嫂子对我周密的安排，没有提出异议。“这急里轱辘一大帮的……”母亲没再说什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勉强应允。父亲是高兴的，但老了，多数时候他不愿意违拗母亲。

二、

我们歇周末了，父亲不歇。

六点，起来给父亲煮了一碗面，打了两个鸡蛋。父亲洗漱完，坐到茶几上，始终不动筷。“爸，你快吃吧。面饼太小，给你打了俩鸡蛋，不多！”我一边烧水，一边催促父亲。父亲坐着不动，说吃不上，非拨出一点儿来不可。没办法，我拿一个小碗，夹出一个鸡蛋，挑出一点面。

父亲吃面，让我也吃。没梳头，没洗脸，这么早真是吃不下。过了一会儿，我好像明白些什么，端起小碗，和父亲一起吃起来……

也许，需要经历很多年，你才能懂父亲没有说出的话。我默不作声，给父亲出门的提兜里偷偷放了奶、小麻花、苹果。我想，在公园这些小零食被突然找到，他一定很开心，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三、

我去上班。叮嘱母亲，如果加班太晚，就不回来吃了，让她一定把喂好的鱼炖了。

我要出门，母亲跟出来。

“要不，等你晚上回来炖？”母亲欲言又止。

“已经一夜了，等晚上就不好吃了，一定要炖，妈，你炖的好吃！”我边说边出门按电梯。

“那你就吃不着了……”

“你们吃好就行，别担心我。”顾不得多说，我下楼了，留下母亲一个人。

在单位，并没有加班到很晚，只是天气冷，还零零星星滴着雨点儿。稍一犹豫，我还是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路上，给母亲打电话，她听说我回来，声音立时高起来，透过手机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母亲炖的鱼很好吃，很入味儿。她说，她从十点多就炖上了，熬了两个小时……

四、

每天饭前、饭后，母亲总是跟着在厨房里转悠。

“妈，你上屋去吧，饭简单。我一个人就行。”我一边洗菜、切菜，一边撵她。

她默不作声，一会儿收蒜皮儿，一会儿打鸡蛋，就跟着你瞎拌和。

我不言语了，戴上围裙准备炒菜。我发现母亲老毛病又犯了，在那儿慢慢地摆凳子、摆筷子、摆碗。椅子要拉开，碗筷摆得一样整齐。我一边炒菜，一边觉得好笑。

“妈，你麻不麻烦，别摆了，谁用谁自己就拿了！你快去歇会儿吧。”

母亲好像没听见，拖着腿还是忙活。

过了一会儿，低头的一瞬间，一个微驼的身影划过脑海，异常清晰……我的泪几乎掉下来。

我是一片孝心，可母亲不想只坐着等吃饭。她只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摆摆筷子、摆摆碗。也许在以后的几十年，他们都会慢吞吞地，摸摸这，摸摸那，我们怎么能因为他们老了，就剥夺他们付出的权利？

我从冰箱拿出一捆韭菜，放在桌上。

“妈，你摘韭菜吧，咱们晚上包饺子吃！”

五、

父亲七十了，还在公园给人家薅草挣些零花钱。

父亲的工装很绿、很绿，胜过公园里任何树木的叶子。

有一天，父亲回来了，很神秘地从提兜里拿出两支海棠，叶子有点蔫了，但打着花苞。他知道我喜欢花，就偷偷折回来，这对于他，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不说什么，赶紧注满清水，插在花瓶里。

过一会儿，他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苦菜，说在树地挖的。我用清水泡了，洗干净后一家人蘸酱吃。

“这可是纯绿色的，无毒无害！爸，你以后就供着我们吃苦菜就行。”一家人吃得很高兴，我随口说到。

一句话不要紧，每天下班回来，厨房里都泡着一小盆苦菜，鲜绿鲜绿的，有的还带着小黄花，每顿我们都有新鲜的苦菜吃。

“爸，你咋挖这么多苦菜，山上没有了吧？”

我一边吃，一边问父亲。

“呵呵，老乔还说我，老弭还真得意上这苦菜子了，有啥吃头。我说，是老伴和闺女爱吃。他们拔草看见了，也装兜里，给我留着……”父亲一边说，一边裂开没牙的嘴笑了。

我没说话。我知道父亲耳朵很背，有时电视声音小点了，他就听不见。可他却听见了我说的话，即便随口一说的话。

六、

晚饭后的时光，一般父亲看电视，母亲看书，我在电脑上打字。

过不了多久，父亲就开始在沙发打呼噜，这时候，一般我们不理他，让他困过这一觉去。

“你爸看什么电视，纯粹是催眠曲。”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九点以后，父亲上床睡了。我给母亲倒水，看见父亲仰躺在里面，张着嘴，打着很响亮的鼾声。母亲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把水给母亲放下，叮嘱她早点睡，然后静静出来，继续打字。

而实际，我的脑子一直在走私。

我在想，父母打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现在这状态，算不算是和解了？最终是你走不出我，我也走不出你。

母亲的灯光、父亲的鼾声，陪着静静的夜，也陪着我。每个人，需要一生多么漫长的磨洗，我们才能找寻到这么安详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