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记事起就和祖母生活,黄土塬,费家台上,四合院里。
我们这里把堂屋叫上房,正堂的房子,一门俩窗户,左边窗户下面有个炕眼门,烧炕用的,我们这边不说烧炕,说煨炕,用小耙子填充,一般一天一次,都能循环延续得上,靠炕眼门的地方,也就是睡炕上靠窗户的一面要暖和的更持久些。
夏天是好几天不煨炕的,偶尔大雨过后的晚上,祖母怕冷就放个烟火,我夏天常常是嫌热,睡觉在她的左面,离窗户炕眼门那里好远入秋以后,祖母就开始念叨,你睡过来,天凉凉着肚子了。
看我的心情了,想睡到她的左面,或者右面,都觉得是上炕钻进被窝一时间的想法,有时候睡半夜,嫌炕热,摸黑从祖母脚下移过去,碰着或压着她疼痛一生的小脚,就黑就骂起来。但冬天我都是睡到暖和处,尤其下了雪,天冷不出门,透着窗户看西山上落的雪,她也盘着腿坐在炕上,看西山,会说,这么冷的天,后梁地里谁在哪干啥呢?
我怼她,我戴着眼镜都看不见个人影,你能看到?!她就会给我说半天,怎样的人,穿什么衣服,拿什么工具,是挑着担子还是扛着铁掀,她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有次,也是下了大雪,我看她不在,用钉子在窗户边上窗帘背后,刻下了“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那是油漆炕围面,害怕她眼睛亮发现我搞了破坏,一到拉窗帘时我都主动拉上,不知道她发现没有,她从没有提及过,我也好像忘掉了。
后来家搬到下庄了,这四合院就塌落了。再后来,从下庄上也搬走了。
搬家无数。
上月,回老家,专门爬到黄土塬上,黄蒿满院,全是残垣断壁,我从老路上踏进去,发觉上房是那么的小,地面堆土,我的双脚已在炕沿上站着,窗户还在,油漆墙面上还有花鸟画,炕塌了,坑里长着树,我蹲下来凑近,透过模糊的窗框,西山可见,那边上“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还依稀可见,那刻下的字算来已近二十年,看到我和祖母睡过的小炕,想到祖母去世已经九年了,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窗含西岭千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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