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人来到学校的。因为怕每天都不怎么按时的过门口的班车,赶不上南宁那边学校安排在车站的接待时间,头一天傍晚,父亲就用自行车托我到十公里外公社所在的街市上,投靠一个在供销社里上班的表亲借宿一晚,好在第二天早起赶上在公社发车的第一班车。出门的时候,父亲见我穿着用火钳粘补了好几处的凉鞋,就走过来按住我,让我站定,然后拿出一双新买的凉鞋,慢慢地给我换上。
现在的小朋友无论乡村或城镇,无论去过多少次南宁,上学第一天家里都会安排人送到学校,有时甚至父母兄弟一大家子一起送,但在那个年代,我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在我之前,甚至我家整个家族都没人去过一百二十多公里以外的NN市,平日里还有人对南宁大城市里的小偷,进行很神奇的描述,但他们还是让我一个刚满19岁的瘦弱的孩子只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想起这个事情,原因应该很多吧,也许是当时家家户户子女都很多,所以我们就没那么金贵了。也许是当时很穷,三块三毛钱的车费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经济负担。更可能的是,当时人们大多都很纯粹,对国家治理、对社会治安都很放心的缘故。当我的车开走的时候,平时看似有点粗暴的父亲,竟然举手向我挥别,脸上还挂着一种有点忐忑不安的表情。
没来学校前,以为学习环境和学习课程一定和以前大不一样,谁知开学了才知道,学习任务比高中还繁重。一天上六节课,晚上还有晚自习,要学的课程虽然比较专业,内容比较相近,但科目却比高中多得多,大学语文、导数、微积分、政治经济学、哲学、计划经济学、统计学原理、统计学实务与应用、数理统计基础、会计学原理、财务管理、经济地理、商品学、电子电器基础知识、书法、珠算等等总共十六门之多,学校的口号就是要把我们培养成写一手好文章、练一手好书法、打一手好算盘的“三好”人才。后来,文章和书法我们没怎么出名,珠算却为学校出尽了风头,不单珠算教材是我们学校老师编的,珠算比赛的桂冠年年都是我们学校拿的,算盘形状的改造还是从我们学校、我们这一届发起的。
刚开学的时候,老师发给我们的算盘,和五百年前的算盘没什么两样,都是木珠子大框架的11、13档大算盘,每天早上的早读时间,整个教学楼十六个班,近千个算盘一起打响,如果这时你经过学校围墙外面,你一定以为校园里面是个什么工厂,但那非常响亮又非常清脆的声音又比机器的轰鸣声好听很多,当你走近一听才发现,那明明是教学楼上各个教室里统一发出来的声音,这得多少个算盘在拨打呀。这阵势不知道在商校延续了多少年,但从我们这一届开始,这声响就逐步变小声、变温柔起来了。
原来,在我们进学校的时候,“又红又专”的号召早就响彻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我们学校的长项就是珠算,学校就非常重视珠算比赛,而参加比赛的同学发现,老算盘边框宽厚,上下珠子距离又远,打起算盘来不单手指头要运动,整个手掌手臂都要上下移动,不利于手指头及时定位拨打算珠。后来,就不知从谁开始,就用硬纸从下框把珠子撑上来,缩短了上下珠子的距离,再后来,又不知道是谁开始,找到了包装箱用的遍绳来穿进算盘的上下框,把上下珠子推得更近,大大地减少了手臂的运动幅度,从而明显地提高了打算盘的速度。到第二年,我们全班的算盘就都穿起了包装绳,再后来,算盘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小珠子小边框了。
珠算比赛我没能参加,老师要求毕业时能练到珠算三级速度就行,我家里父亲原来是大队会计,后来是生产队长又兼生产队会计,从我懂事起,家里就一直有个算盘。上小学的时候,为了落实“学工、学农、学兵”,当时算术老师就教我们学珠算了,口诀竟然用的是南宁粤语,到了中专一见算盘就感觉亲切融洽,而口诀,竟然已经背熟了,所以,对珠算这门课一点都不上心,上珠算课练,早上练,练到差不多的时候,就钻进当时的“文艺青年”最爱念叨的四大名著里面去了。
学校在南宁明秀路,隔墙是财经学校,后面是建筑学校,再后面是GX大学、GX农学院等。在校两年,我和我的同桌,早上晨跑跑遍了几个校园,比较有钱的同学,晚上吃饭还吃遍了前后几个院校的饭堂。虽然说60年就建校了,但到我们这一届,学校办公楼和教学楼之间还隔着一小片荒地,教学楼和宿舍区之间的运动场才刚刚开辟成型,我们每星期还有连续两节课的劳动课,都是挖树根,撬石头等重活。记得当时有一位同学还说“这劳动也太累了,比我以前去劳改还累”。当然,这只是博眼球的笑话,每周两个钟头的劳动时间对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同学来说其实很短,而且还很珍贵,因为这时同学和老师间、特别是男女同学之间都可以打打闹闹,甚至有的男女同学还打闹出一点别的意思来。当时正在风靡全国的一首歌就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劳动结束,在运动场边种好了一排芒果树,班主任李艳秋老师突然让我们一起唱起这首歌,当唱到“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时,我们在场的人几乎都有点鼻子酸酸的了。
可是,二十年后我们回去,我们的学校却不在了,“GX商业学校”的牌子拿到柳州原来的商业技校去挂了。我们生活、学习和建设过的校园改成了高等专科学校了,再后来还没入了财经大学,最后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觉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就是我们很不认同柳州那个是我们的母校,虽然校门口挂的牌名完全一样,但我们当时的学校就是现在的财大所在地,而且我们当时的老师也是很厉害的,当时学校不仅有教授副教授,校长是商业厅厅长,学校的很多专业的教材就是当时亲自教我们的老师写的,老师来给我们讲课,都不拿统一印制的书本,而是拿他自己原来编写教材时的批注校样本来讲课。可是,时代在进步,大浪在淘沙,财大怎么会承认是我们的母校?不去柳州认母校,那我们只能羡慕别人命运好,连母校都有了。
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离校头一天晚上,偌大的饭堂开起了散伙宴。我第一次学会了喝交杯酒。拿着酒杯,对平时要好的同学,一路交杯过去。心里想,有些人,也许从此就永无相见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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