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日日地走向深浓。
我大概八年没有感觉过这种秋的况味了。无论太原,还是兰州,秋都躲在夏的尾巴上,轻巧地就从身边溜走了。寒露一过,空气里忽的便生了凉意,还没来得及把毛衣穿上,羽绒服和毛裤就急急吼吼地从箱底翻出来了。
一场雪落,冬已来了。
而西安的秋天却有点冗长。秋分前后,是早晚微凉。偶尔晴好的日子,甚至还能穿上裙子炫耀一下。就算不经意间来两场秋雨,也只是抖落几片叶子,惊走三五只麻雀,徒增一些落寞。
在漫长的昼夜等长的十月里,人不似夏天那般慵懒,也不像冬日里舒展不开手脚。有一种淡淡的安静,停驻在偶尔落到肩头的一片黄叶上,飘散在天边大朵大朵的棉花糖里。
这秦地的秋,来的轻,来得静,却不悲凉。
这两日,蓦的凉下来了。走在黄昏的银杏树下,总有股瑟瑟的寒意从叶片间弥漫开来。我感到一种无言的悲伤。这悲伤仿佛长了触角,从皮肤上爬进心底。
自己做饭以后,最大的恐惧就是菜刀切断我的手指,或者热油会爆到我的眼睛。
每次用刀,都是战战兢兢的,左手向来都要离案板十公分以上。所以,切出来的菜都是丑丑的,没个形状。然而,今天还是冷不防地把手弄破了。
削茄子皮的时候,刀刃华丽丽地就钻进了左手的大拇指。鲜血汩汩地顺着手指流下来,竟然一点都不疼。用点纱布草草缠一下。我还是热油,下锅,炒菜。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吃了饭,收拾碗筷。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我以为我会打个电话,跟人唧唧歪歪半天。可是,我也没有。我只是平静地清洗了伤口,粘上一片创口贴,便如往常一样去上班了。
不知怎的,又想起自己炒菜的样子。害怕油溅出来,每次都是离锅远远的,像投篮一样把菜扔进去,等锅里滋滋啦啦的声音平息了,才敢往前靠。
那大概真是非常滑稽的。我暗暗笑自己。即便被油烫到了又能怎样呢?无非是烂一块皮,几天也就结疤了。
跟生活中的很多遭遇相比,这些小伤口和小疼痛,总是带点微沫般的矫情。
开始异地之后,我一直想把每日的故事记下来,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变成一本“两地书”。有时兴起,也真的煞有介事地写写改改,然后伊妹儿给他。
然而,生活多数时候是可憎得连能做记录的东西都没有。我唯有无语凝噎。
最多我也就是把耳塞放进耳朵里,听一首《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可是啊,那是一首悲伤的歌。
再过分一点,我也无非是炖一锅排骨,放上莲藕,山药,胡萝卜,热气腾腾地吃到眼镜上一层水汽。可这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人吃得再丰盈,也不抵两个人啃馒头就咸菜呀。
我比年轻的时候更害怕孤单。
青春明媚的二十岁,我在汾水边对着莹莹流淌的河水大喊:去他妈的爱情!引得路人频频回顾,可我依然又吼又叫,全当他们空气。那夜的自己,真是傻逼的可爱。
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可以仗剑天涯,策马红尘,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不必借助任何外力,便可以扶摇直上,最终过上想要的生活。
如今,十年过去了。我却再找不回来那时的傻气。我变得脆弱,变得怯懦。我发现自己要凭借很多才可以活下去。比如,很多很多的食物,或者,很多很多的钱。
逶迤人世间,生活不会永远像海面上的太阳那样令人神往和着迷,生活也没有如想象般那么多苦尽甘来的实现和获得。
生活,不如诗。不过是不断地失去和承受。
而人生啊,也不过是流着眼泪吃着肉。
我多想,在忽晴忽雨的江湖路上,有梦为马,随处可栖。
我多想,阴霾或低谷的日子里,有人对我说一声:乖,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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