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阿姨去年夏天过的80大寿。那天早上出门跑步时刚好碰到她，她开心的跟我说两个儿子会回来一起庆祝。80岁是个大日子，我便去买了几只康乃馨送她，她晚上也特别回赠了我一些寿桃。我很感谢的收下冻在冰箱里。我不爱吃，可是要留着，这样会比较礼貌吧。
平时阿姨常送她自己种的小菜给我，还有院子里的无花果，特别新鲜的摘下，清甜可口，好吃极了。她院子里的小菜可真多，平时一个人也吃不完，那棵无花果树长的极好极大，果子结的特别多，常常熟透了的就自已落下来，白白的烂掉。
到底是年纪大了，想把果子摘下来可真是不容易。有一次碰到她在努力的用自制的长秆，试图摘树顶长的最好的果子，说是要拿了去送给住在市中心的小儿子。我便自告奋勇的去帮忙，勉强摘了十来个，身上反倒咬了几十个包。阿姨说她从来不点蚊香，于是儿子们也嫌蚊子多，宁可不吃也不要来摘。
我不知道是否有宗教情愫或是其他原因，阿姨不说我也不问。我们跟老人交流大抵如此吧，反正老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跟习惯，反正老人的想法与习惯也很难改变。我们以为不问、不干涉就是最好的礼貌。
我搬来的时间不长，又常出差，虽是对门邻居，难得碰上。就在她80岁生日前几天，偶然听到园区保洁的人说阿姨的老伴差不多一年前刚刚过世。想着就在前一年，那树上的果子、园中的小菜，应该都是两个老人一起来操持的，即便都上了岁数，互相扶持着就也不会太艰难吧。
阿姨每天有固定的时间去后山遛弯儿，来回4、5公里，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运动量很厉害了。她说多年来一向如此，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如何累。那么多年，从两个人相伴着，走到一个人，还是原来的时间原来的路线，孤单也是可以习惯的吧。我没有看到阿姨表现出特别的悲伤，照例的出于礼貌，不曾问过。
阿姨那天过生日时，我还特地跟她说，我爷爷冬天才过的94岁生日，一心想着要做百岁老人，我觉得他肯定能做到。跟爷爷比，阿姨还年轻，未来的日子长着哪。
我说的时候，心里也是坚定的相信，爷爷一定可以活过百岁的。他那么乐观，神智那么清明，又那么善于自我保养。可是就在这一年的秋天，爷爷走了，70年国庆大典都没有看成，那是他很早就心心念念的。
入冬的时候，阿姨来找我，说就要搬去小儿子那里住了，以后园子里的小菜还有树上的果子我都可以随时自己去摘。大儿子常年在国外，平时总是她一个人，小儿子实在不放心。之前她有些担心，因为小孙女不是她带大的，跟她不亲。现在小孙女上大学了，平时不在家。
阿姨退休前是小学老师，对人情事故看的非常通透。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大儿子的，她估摸着只要她还在，大儿媳应该就会留着这套房子。所以她也从来不多问。
过年的时候，阿姨回来住了几天，为了大儿子一家从南非回来团圆，在这儿方便些。可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小区开始隔离没多久，阿姨就彻底搬回来了。
有一天她手机不能上网来找我帮忙，随口聊了几句。阿姨说，这疫情一来呢，儿媳、孙女也都待在家里不能出去。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阿姨说：“她们真没有对我不好，还应该说对我很好。可就是不跟我交流，这我受不了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找她们说话。”是啊，常年不在一起，也许真是不知道该说些啥。
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说话，可能是一种自由；一家人在一起没话说，那不只是尴尬与疏离。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爷爷，就是在给过他生日的那天，是我张罗的，以为自己很尽责了。可是整整一餐饭，在一家人的热闹中，我真正单独跟爷爷说的话只有两句，见面时：“爷爷到了啊“；分开时：”爷爷，你慢点儿走啊“。那也是这辈子，我跟爷爷说过的最后两句话。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完美的告别。面对老人，平时花多一点点的时间，去听听他们说说想说的话；或者，主动的去问问他们的过往。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开心多了很多？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遗憾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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