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秋风在午夜徐徐而落,万物就在曙色中沐露沾霜。
环视四周,整齐的房舍连绵一片,静静地搁置在这名为教场民俗村的土地上。昨天在暮色四合时才抵达,对外面的风景还一无所知。于是,早起的我迫不及待地随同伴们踱步在连尘埃都寂寞的清晨。
这就是山楂树?山楂果?当一串串火红的果实如小红灯笼缀饰在一树碧叶繁枝间,写满秋的喜悦跌落我的眼帘时,许多的疑问与忽至的小惊喜一同揉入这抹暖色。
我以为,在深秋,在北方,只能看见一丛丛或白或黄或紫的菊,以清风瘦月的样子开在东篱。不曾想会有这么一片热烈守候在这里,只待与我遇见。
山楂树,未曾谋面,只是它早已是一袭青春的痛,怡红快绿却挂满挥之不去的伤感。十年前一部巜山楂树之恋》的电影,西村坪那小斜坡上的山楂树下,演绎了时光里一段凄美的爱情。叶应有情,果应有知,天人却永隔,山楂树掠人心魄的艳影轻易就收走我风华正茂时两袖怅惘的泪痕。一曲巜山楂树之恋》的主题歌:走过这一片青草坡,有一棵树在等着,它守着你和我的一个村落,站成了一个传说,山楂树开满了花,落在你羞涩的脸颊,山楂树开满了花,我只等你一句回答,别哭我亲爱的,你要好好的………歌词轻描淡写,陈楚生心音浅唱着曾经一场铭心刻骨的相遇,穿过命运似血的痕迹,才明白仓促的聚散,终如流云轻烟。
谁,不曾是寂黑里崩溃过的凡夫俗子?谁,不曾是清晨重抟自己为一体的钢铁大侠?
山楂树,一度以抛不开的红豆匀不开的月色种植在自己️一个无解的方程里。
此刻,我来到滦州古城一个承载了千年历史的民俗村,途经一所简单的民宅,真实的一树灿烂可触可观。
山楂树不算高,树干杯口大,一米处开始散枝开叶挂果,树冠最高处也不过三米。油绿的叶宽大柔软,有点儿像桑叶。应该不会落叶吧,深秋了还是初颜未改。不去探究叶子,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山楂才是眼睛的聚焦。如果不说是山楂,我定会以为是樱桃,一样的小巧玲珑,娇艳轻颤。拉近一枝于掌心,才发现它果肉硬实,比樱桃外形稍大,颜色更浓,均匀一致的深红色表面,浅浅的斑点随意散落,像是欧洲少女羞红的脸庞上的点点雀斑,热烈中又多了几分俏皮。
如此质朴圆润的一树风景,一瞬间的惊喜盈满心间,一次猝不及防的遇见就此发生,而最好的记念当然是拍照。大家手机相机齐上阵,山楂树下的造型或萌或疯,火红的温暖是不变的底色。
人生的美好在于不停地遇见美好的事物,它使得你拥有更多的正能量,使得你自然而然地嘴角上扬,从心底发出会心一笑。
我们拍照完,还忍不住想摘几个果,但山楂树的主人是否会同意?正犹豫间,那扇半新不旧的仿古的嵌铜珠的木门打开来,一大妈笑盈盈地看着我们。问:想摘两个山楂,可否?答:摘吧!
尝一颗,黄色的肉质并无水份,微甘微酸。还是做成了山楂片好吃,薄薄的一片入口,甜中带酸,健脾开胃。
这才是真正的山楂树之恋,赏了拍了尝了还带走了。环顾四周,轻雾散去,东方,灰色的云层渐渐变暖变红,如山楂映出的一抹暖。
黄昏,返回民俗村,再次路过山楂树,与之依偎再入镜头的心绪又生。而且,我发现山楂树旁又另有芳菲。枝如藤蔓,低绕成景,花蕊朝地,色泽金黄。丝瓜花,喇叭花,玉兰,还是百合?都像,都不是。正欲凑近一嗅其香,花的主人,一大叔制止我:不要凑过去!
我诧异不已,呆立着,问:“大叔这是什么花?”他不答。同伴中有人隐约认得:“应该是曼陀罗,有毒。”啊,曾看过武侠玄幻剧中那些强盗悍匪害人时惯用的蒙汗药,让人一闻就晕厥不醒,就是蔓陀罗花做的呀!我心更诧异,还夹杂着一丝恐惧。听人指认出花名,大叔这下却说话了:“不是曼陀罗,它叫金玉满堂,你看花是金黄色,叶柄和叶子鲜绿似玉。”
金玉满堂,好喜庆祥和的名字。我舒展开眉头问:“曼陀罗和金玉满堂有什么区别?”大叔笑了,一脸的皱纹每一道都弯得可爱:“外表一模一样,但曼陀罗只开花,金玉满堂开花又结果。”
回到入住的民俗宾馆,我将口袋里的几颗山楂放在洁白的窗台上,衬托出它们愈发地雨润红酥,特别好看。脑子里却闪现着那一朵朵开得正好的金玉满堂,它和曼陀罗是姐妹花吗?
百度一番,根本没有什么金玉满堂的花,它就是花茎叶圴含剧毒的曼陀罗。
第三天下午,我再次路过山楂树,民宅的大妈正在摘果子。树下铺了一张透明的大薄膜,她手持一轻巧的长木棍,敲击着一串串山楂。不一会,落红满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果子上,冲我笑,我举起手机要给他拍个照,他却小泥鳅一样迅速溜至一角。我问大妈:“这就摘了?”她特和气:“早两日就要摘,留你们照照相。”我忙道谢。
大叔从屋里出来,我记得要给他说明真相:“大叔,你那就是曼陀罗,根本没什么金玉满堂。”大叔猛收笑容,瞪着我:“我说它是金玉满堂它就是金玉满堂,别再和我说什么曼陀罗!”眼光凶神恶煞的,转身走向屋内,将大门的小侧门啪的一下关掉。
我又是诧异又是害怕,不知惹了什么祸,赶紧离开。
拣果子的大妈追了我两步,用浓浓的滦州普通话告诉我:“别介意,我哥他只是太想念惦记小玉那姑娘了。”小玉,是谁啊?
我们退回到果子稀少了的山楂树下,大妈给我讲了一个简单而真实的故事。小玉是大叔的女儿,聪明漂亮,大学毕业分到石家庄药业集团公司市场营销部上班,科长是个年轻小伙子,叫满堂,老家也是滦州的。半年后,小玉和满堂相恋,第一次来就站在这山楂树下。可是大叔就是不同意,原因很简单,满堂家境贫寒,自己的独生女儿小玉嫁过去可不要受苦?小玉曾说:满堂正让家里兄弟种植了大片的曼陀罗,这可是种全身是宝的花,药材公司给的价格可高了。大叔仍是不同意。不久小玉和满堂被部长安排陪客户喝酒,闹酒正旺时,满堂突然叫她去买包烟,耳语告诉她牌子。小玉找了好多家小卖部也没个“宝塔山”的烟,打电话给满堂:“科长,没有这牌子的!”满堂吼她:“没用,买不到就不要回来吃饭了!”
小玉就此避免了一场被灌酒。后来,满堂的科长职位被撤销,部长让他去做了一名医药代表,外面跑去。小玉父女俩的关系僵着,她种了几株曼陀罗,说这花代表什么无尽思念,绝望,天堂,大家也不懂,反正怪不吉利的。小玉很久没回了。大叔却浙渐开始伺弄这几株花,并说它们的名字叫金玉满堂,附近人都管这漂亮的金黄色花为金玉满堂。
哦。我听完大妈快言快语讲完的故事,再瞧着山楂树下绽放得光彩夺目的花儿,我说:“大叔等候的人定会双双归来,这花儿就是金玉满堂,根本不是什么曼陀罗。”
大妈沉思了一下,压低声音兴奋地告诉我:“早几日小玉打电话给我,说满堂的曼陀罗种植扩大了规模,咱滦水土地上长金长玉呢,她春节会回,带上满堂,一家人站在山楂树下照合影,让先瞒着他爸。”
山楂树之恋(玫瑰园作业) 山楂树之恋(玫瑰园作业)大晴天在午后又转至阴冷,天空飘飞起毛毛雨。我缓缓地行走,风涨鼓起我的裙幅。不觉寒,山楂树下的故事像一杯热茶,温润满怀。抬眼望远,隔着雨雾,燕山朦胧,村落安静如画。滦州教场民俗村,是个历史悠久之地。清明时期古梁州的著名景点“金泉渠月”也出自这,还有“倒影亭台人共赏,月华当空故友情”的佳句为证。教场村,这名字一定有个来历吧?果然,据传当年李世民东征高丽时看中此村落民风淳朴,山青水秀,一马平川,于是在此排兵布阵,操练人马,因而得名“教场”。
历史,总是沉重或辉煌,被光阴赋予了太多的苍凉与光芒。每一寸土地都有它的过往,过往即历史。其实记得历史,是为了记住伤痛。遗忘历史是一种背叛,刻意去记住却又明显空茫,写不透也去写更是浪费笔墨,这里,史风浩浩,我无心去深究。
我在路口的“海潮超市”买水果,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店,老板很年轻,看着抖音告诉我:全村170户人家,有102户在经营民宿。我说:这个挣钱多呀,又不用外出!他说:自己的土地当然自己守着,一年多五六万吧,你们来的迟,现在是旅游淡季了,早来,观樱花摘葡萄草莓,玩剪纸,根雕,泥塑等等,热闹。我笑:下次早些来。他将水果递给我:七块六,扫微信就是。我看着这葡萄和梨,在这历史厚重的旅游民俗村身价好低!这价钱若是在家门口,我也犯不上每次一出水果店就像被打劫过一样,只想喊冤。
跨出门,一个踩三轮车的人在叫卖豆腐,有两块砖头那么大一块,大约相当于我们家十块八块的份量。黄白色很原香原味的样子,我忍不住问声多少钱,他可能当我是本地人,露很奇怪的表情:老价钱呀,三块。挣和花成反比我算是见识了。
教场村,坐北朝南的民房,或洋气或仿古,经纬相通的马路,与世无争的人们,它就是如此一个简单的村庄。纵使浸染了商业的喧嚣与繁芜,依然宁静安生。
燕山插青云,滦水种莲花。山楂树下,金玉满堂。世间万物,记住本真就好,就像曼陀罗花,开去了最真挚的爱与守护,它就跳出了一个名字的束缚,改叫金玉满堂。
深秋的教场民俗村,纵使不是绿草萋萋,瓜果飘香的旅游旺季,纵使曾经风起云涌的土地早晚间已覆羽尘霜,平实得无一丝波澜,但随处可见的是一片湛然,云天万里,沧海千年,山醇厚,水柔情。
照片里的光影,终将褪色成过路的风景。红叶尽染,光阴沉静,走过滦州走过秋,我想,我的山楂树之恋从此不再是一袭青春的疼痛。
若有人说起暖色柔光的话,我会翻出若干张山楂树之恋的照片,说起这个深秋,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告诉她(他),山楂树,春天开一树纯白的花,秋天挂一树火红的果,是眷恋是守护,是愿是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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