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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百里路云和月:佛缘和苏米

我的五百里路云和月:佛缘和苏米

作者: 数亩荒园 | 来源:发表于2018-05-09 09:27 被阅读162次

    大二那年暑假,雄哥完成了他的万里骑行,从河北一路骑回曲靖,写下一篇《七千里路云和月》。从此便在我心底埋下一颗种子,虽然开花结果晚了些,但总算在这个五一完成了骑行回家的碎碎念:从江宁到睢宁,行程五百里。

    雄哥在文章里写到:人的一生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好的鸡汤永不过期,权且引用这句话和大家共勉,也表达对给我种子的雄哥的敬意。

    全部行程只有短短的一天半,但是编故事的想法却格外强烈。给我一包烟的时间,好吗?

    一、古墩话禅

    旅行的文章里总有很多有趣的灵魂,但事实上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碰到,孤独和无聊更像长途骑行的常态。万幸,我总算在离开南京五十里后遇上了第一个可以聊天的人。

    他们是游方的僧人。队伍一共二十来人,每个人都背着大大的行囊,戴着斗笠。队伍中有几位穿着海青的和尚,但大部分都穿着便服,年龄在四五十岁上下,应该是在家修行的居士。

    搭讪女生需要勇气,搭讪男人则需要更多的勇气。推车跟着退伍往前走,恭谨地询问队伍最前面的一位僧人:师傅,您从哪边来,这是要去向哪里?

    师傅惜字如金,说他们是崇福寺的僧人,要去五台山参禅。我欣喜不已,崇福寺算是我的老相识。她坐落在太子山脚下,和我工作的地方不过十分钟步行的路程。崇福寺边上的太子山公园是大厂人民喜闻乐见的相亲、斗舞、遛狗场所,也是我工作第一个年头里最常去的休闲养生场所。

    在南京还叫建康的时候,这座城市一直是六朝的佛教圣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极言一时盛况。当年梁武帝请达摩祖师到建康讲法,语多不契,达摩祖师心知久留无益,便北上传播佛法。梁帝心生悔意,派兵追赶,当时达摩祖师已经走到了幕府山,看有追兵前来,摘下江边一根芦苇,踏着芦苇飘飘摇摇过了长江,是为“一苇渡江”的传说,过江后落脚的地方就是现今的崇福禅寺。崇福寺据传为梁武帝修建,当年和隔江相望的栖霞寺齐名。栖霞寺千年香火不绝,崇福寺却几度存废。一江之隔,命运却迥然不同,令人嗟叹不已。

    觉得旅途寂寞的不止我一个人。队伍后面一个小师傅追了过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和禅师的矜持相比,小和尚显然多了好多话。他的南京工业大学的研究生,去年剃度出家,在28岁的时候翻开了人生新篇章。小和尚长着一张娃娃脸,作为第一批开始脱发的九零后,看着这个所谓二十九岁的男人,我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真实年龄。

    小和尚介绍起师傅,这位在最前面带队的禅师是崇福寺住持,法号上妙下求,工学博士,早年在定山寺剃度出家。定山寺是江北的名刹,达摩祖师渡江后直接就去的定山寺弘法。那里离珍珠泉很近,以前带过小朋友们去珍珠泉秋游,给他们讲达摩祖师的传奇故事,从吕良伟的《达摩传奇》里看来的传奇故事。在青涩的1999年,电视剧播到一半还会插播进来一个片花之类的东西,《达摩传奇》的片花里就会唱着“达摩达摩,吃完火锅骑摩托,找不到一个家”,90后空巢老人们还记得这部剧吗?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中国的文化里充满矛盾性,宗教信仰就是一个典型。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在需要的时候却可以同时给佛祖、耶稣、关老爷、孔圣人、村长上香,批量烧香,礼多人不怪嘛。我们做的坏事害怕神明知道,做好事又生怕神明不知道,这也真让神灵左右为难。

    《私人订制》里面范伟扮演一位想体验省部级领导感觉的司机。他找到了圆梦公司,圆梦公司给他定制了一个镇级市高层领导的身份。在苏州疗养期间,秘书白百何陪他参观重元寺(又是梁武帝建的寺庙)。 看着巍峨的神佛,范伟腿脚一软,当场就要参拜。

    秘书连忙掺住:“您要是个司机身份就可以拜,但您是领导就不能拜。您只能有一个信仰”。范伟听罢连连点头。

    接着秘书又小声说:“您要是真想拜,晚上这里关门后我再陪您过来”。范伟继续连连点头。

    到这份儿上拜与不拜也没什么差别了。拜了,和组织没法交代;不拜,和神明无法交代。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拜是坚持原则,和组织有个交代,想拜则是心存善缘,跟神灵也说的过去。

    大学时在班级心理辅导员的推荐下读了《游子吟:永恒在召唤》,书里探讨了基督教与科学的关系。他用震撼形容了读后的心情。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也服用了几页,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合上最后一页,那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亚于十岁那年偷偷读完一本封面都被翻破了的《曼娜回忆录》。不破不立,价值观的崩塌未必是坏事,能把价值观重建起来,她会更加牢固笃定,实现一种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升华。传统教育往往低估我们的自制力,只有立,不敢破。学校教我们去做一个怎样的人,却没教我们怎样做人。哲学教我们怎样做人,但学好数理化是金科玉律。本来有趣的哲学被编入思想政治教材,变成一长串晦涩难懂的考点,让人叫苦连天。

    那本《游子吟》的封面被翻出了毛边,可以想见他也曾在无数个黑夜里点化过一个又一个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少年。大学时候还读过一本《程序员之禅》,作者是德国人,通读后的感觉就像一脚踹开闷热的被子,看着天空飘来五个字:倍儿爽。立言如此,也算不朽。

    推车跟着住持又走了好一段路,想请教一些公案,又觉得有些唐突,终于没有说出口。大家进了一个村庄,抬头看见路牌:古墩。我和禅师在古墩告别,江湖儿女,免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云云。

    我爷爷是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的肚,杂货铺儿,儒释道、三教九流都得存一点。给我看手相,爷爷说我掌纹里有很多十字纹,代表佛缘。我堂堂一社会主义接班人,丝毫没放心上。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突然想再看看自己的掌纹。摊开右手,十字纹暗淡了许多。这也难怪,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尘缘未了,佛缘削弱也在情理之中。

    禅宗不立文字,却最喜欢玩公案之类的文字游戏,一如隔壁班女神发来的那条“呵呵”,开局两个字,涵义全靠猜。禅宗里有一桩“只手之声”的公案:两只手能够拍出声响,那一只手发出的声音是什么呢?看着右手的掌纹,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一只手的声音吗?如是她说:兄弟,来瓶护手霜吧!

    二、碧沙夜宿

    规划的住宿地点在泗洪,所以白天足足赶了180公里,晚上八点才找到住所:碧海银沙,泗洪一家新开的洗浴城。

    泗洪的泗取自泗水,孔子游过春的泗水几度改道,在淮泗流域留下了一串带泗的地名:泗水、泗阳、泗洪、泗县、泗州......洪字让我想到了洪洞县,想到玉堂春,“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1949年11月,新中国和千年毒瘤开战,北京取缔八大胡同,于谦的父亲们就此失业,娼妓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性又是中国文化矛盾性的一个载体。一方面夫子们谈性色变,高呼存天理、灭人欲,另一方面三妻四妾、楼堂馆所,撑起整个性服务业的还是那帮麸子。走进新时代,普及性教育的呼声高涨,婚前性行为成当一个公开辩论的话题。一方面倡导立法保护儿童、保护妇女、保护婚姻,另一方面各种洗头房、洗浴城却以你懂得的形式歌舞升平着。千百年过去,同样的矛盾还在以不同的形式继续呈现。

    碧海银沙之类的洗浴城往往占住县城最繁华的市口,生意兴隆程度也是反映本地经济发展水平的晴雨表。老远就能看到金碧辉煌的装饰,欧式的门头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汤”字,好像《千与千寻》里的汤屋,但暧昧的灯光又昭示着里面的世界没那么清纯。

    洗浴城设在三楼。前台小妹用浓厚的乡音说:洗澡20,过夜20,右边换鞋去。老家的服务业没有虚文客套,直奔主题,但在方言的语境里丝毫不会让你觉得受到慢待。

    过度劳累之后,腰酸腿痛精神不振,感觉身体被掏空。骑了一天的车,连泡澡的心劲都没了,冲了冲澡就早早去了休息大厅。

    休息大厅左手边是按摩区,雪白的灯光衬的那条走廊格外幽长。大厅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位服务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摆渡客人到左手边的神奇世界。

    男服务生穿着雪白的衬衫,热情地介绍道:老弟,咱们家新来了一批技师,要不要看看去?

    我这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还不头前带路。

    服务生引着我拐了两道弯,进了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关了门之后,神神秘秘地说:咱们家有两种按摩,一种是墙上明码标价的,我可以给你介绍;还有一种得女技师过来具体给你介绍。

    现在的男人都这么直接?不过我喜欢,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那你出去吧,安排个女技师过来介绍介绍”。

    “好嘞”,服务生满脸堆笑带上了门,这就安排去。房间和走廊的地毯都很厚,他穿的又是软底布鞋,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小黑屋安静的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不多时进来了一位女特工,服务生也识趣地再没出现过。所谓特工,特殊服务业工作人员。

    工科读三年,母猪赛貂蝉。可进来的女技师年纪实在不算小,落入风尘,脸上更添沧桑。穿的衣服和其他技也师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手里多了个小包包。

    片刻沉寂后,姑娘先开口打破了尴尬:老板好。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掩盖紧张:先坐吧。

    姑娘大吃一惊:这就开始做吗?您别着急,先挑个价位,我去开单子。

    在韩寒的《后会无期》里面,人民教师江河和风尘女子苏米的碰撞也十分有趣。

    包小姐是广大中老年男性朋友熟知的一位传奇女性,有时她是婚姻受伤的风韵少妇,有时她又是一位懵懂无知的女同学。你可能没见过本尊,但一定见过她的名片。陈柏霖饰演的江河住在一间小旅馆,正在对着包小姐的名片发呆,纠结着要不要拨通那个号码。犹豫之间,王珞丹饰演的苏米推门而入。

    江河扭扭捏捏起来,说:那个……我还没给你打电话呢。

    苏米说:迟早啊。说完直接坐到床上,潇洒地一甩长发。

    江河试图找一些话题来缓解紧尴尬,苏米说:开门见山吧,五百六十八包钟,八百六十八包夜。

    江河问:包夜能做什么?

    这又是一个直接的男人。在雄性生物眼中,包钟看起来就是个多余选项。虽然不可爱,但是很真实。

    《后会无期》的剧本用了《我的1988》里的很多桥段。书里就有这样一个江河会苏米的故事,不过时间设定在白天,那不是包夜,算是包日吧。


    女技师终究没有坐,笔直地站在我面前,介绍了服务价位:老板,咱们的服务有两种,一个三九八,一个四九八。

    我在法制进行时上不止一次看过十元卖淫的黑色幽默,那毕竟当不得真,王珞丹说的五六八与八六八才是我对特殊行业价格水平的基本认识。听罢她报出的价位,心说:靠谱,行价。

    扭捏如江河老师也直接就问包夜的服务内容。即便是有选择恐惧症的男人,在这样的问题上怕是也不会犹豫。

    女技师款款而出,“你先在这儿坐一会,我去开单子”。

    再回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比较简单的衣服。她老家在江西抚州,结婚好几年了。男人好酒,打她,婚姻很不幸福。

    抚州是王荆公的故乡,南京是王荆公的第二故乡。他终老南京,江宁的半山园有王安石故居,但是在海军指挥学院里面,参观要费一番周折。“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便是王安石在回南京的路上写下的,瓜州古渡在扬州,京口就是镇江,离南京都不远。南京和抚州在这个小黑屋里实现了统一,缘分呐,你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可真要卖弄这些学问吗?还是《后会无期》里的情节,苏米问江河做什么工作,江河说他是一名老师。苏米脱下外套,冒出很多静电。江河递给她一节电池,说用电池正极在衣服上摩擦就可以消除静电。

    苏米笑了,问道:你是物理老师吗?

    江河说:不,我是地理老师。

    苏米又笑了,说:待会儿是不是就要变生理老师了?

    男人没事少装逼,尤其在女人面前,她不点破多半是因为有教养而已。

    我终究还是没把王安石这三个字说出口。

    不装无用逼,活到九十七。母亲用二十年让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而另一个女人只用两分钟就让他从男人变回了男孩。你到底是什么货,她最清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小学还没毕业,下海的理由和她们如出一辙:没什么文化,别的又不会,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还得养家。我心说还不是因为懒惰?苏米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嫖客,完事后就劝人从良。你不用对每个过客负责,也不用对每个路人说教。虽然不认同她的理由,但也没有讲道理的必要。

    小黑屋里没有钟表,客人可以静静地享受一段时光。女技师是有钟的,可能放在她的小包包里。她提醒我:老板,咱们开始吧,我怕时间不够了。

    行有行规。女技师是讲究人,她要保证消费者花的钱购买到应有的服务。反观前不久的某大导师性侵女学生,高校出台女生防性骚扰细则,真是应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小时候读的古典小说,好容易读到血脉贲张的桥段,赫然八字:一宵晚景,不需细表。不写也好,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王小波,能把性写的那么活色生香,毫不油腻。

    一宵晚景,不需细表。

    今夜无人入睡,旅途的疲乏让我辗转反侧。不知过去了多久,料是时间尚早,整个休息大厅都沉浸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我全无睡意,披上衣服,带上行李出了房门。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记忆和幻觉又混到了一块。如果她真的来过,可我手上只有一张四十元的消费明细;如果是梦幻,一切的对白又那么清晰。对了,汤显祖也是抚州人呢。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太阳比我早,六点的天光就已然透亮。离家还有一百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别了,碧海银沙。

    三、回家,回家

    回忆往往自带一键美颜。虽然骑行的时候累的像孙子一样,但躺在家里小院子回想这一路行程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骑行的感觉很棒,你大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尽情地流汗、吹风、嗨歌。所有的临时起意要比蓄谋已久更强烈,突然想骑车回家,然后就这么出发了。姐姐要在五一订婚,开始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而我则在工作的第二个年头继续迷茫,大雪纷飞。不止一次被煽动,如果以后注定要为曾经本该之类而后悔,那就应该行动,年轻的决定都不能算错。这五百里的骑行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在两年工作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逗号。

    回家的感觉也很棒。碾过泥土上的油菜花,看着熟悉的村庄出现在田埂的尽头,那感觉如同拥抱久违的恋人。父母并没有在家中焦急地守候,都出去给订婚的酒宴备菜去了,这让我宽心不少,看来我总算长大一些了,不由得默念: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我心安处是故乡。自己的无病呻吟,所求的总是一份心安吧?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似乎还真让我找到了几分心安。

    有机会,我把我的故事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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