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将明月送将来。”窗外朦胧胧胧的月光，在颠簸着的车窗外追逐着。透过人影的间隙，透过那严严实实的车窗，我看到中天挂着的那半弯月，在寂寥空旷的大漠戈壁，在深邃的夜空中，显得那般皎洁，似一个远离了凡尘，不染纤尘的女子般，洒脱，自在。

只在一刹那间，靠窗旁熟睡着的人似乎醒了，黑暗中除了车子的轰隆声，还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刚才上车时还一个个如长跑赛场的健将般，骂着粗话抢座位的女人们，此刻干了一天的活，都在各自的座位上紧闭着双眼，沉沉入睡。

车子内的空气有点不太好闻，毕竟十九座的大巴车，载着几近超出一倍的人，走道里几乎人挨得满满的。还好因为摘辣椒，各自都带了小马扎的，在那一放，在大巴司机的吆喝声中，极不情愿的坐成整齐的俩排，只是她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稍打个盹都会让身体不稳而惊醒过来。

月儿在车窗外跳耀着，像个顽皮的孩子般，跟着车子一路走走停停，闪着的白光，是柔软女子苍白的脸色吗？还是一杯芽色的清茶般，而它给人的感觉总归是清冷的。忽然间记起儿时的那轮月，那轮挂在墙壁上的月，那轮如年轮般雕刻在我心底的月，多少年了，依旧是恋恋不忘。

那该是满满的一江春水吧，潺潺流淌着的样子。岸边几棵高大的椰子树，笔直的树干，枝繁叶茂的翠绿色。树的下面开着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朵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轮玉盘般的圆月冉冉升起……多令人陶醉的风景画，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那个盲人姑娘在听贝多芬弹琴，那琴音和那流泻着的月色融为一体，那样的夜晚，能和相爱的人携手并肩，一生一世一双人，世上乐事，莫过于此吧！

花好月圆人团圆，这一直是我所奢求的人生目标，可身处寒风凛冽的北国，也只有在那张粗糙墙壁的画报上将美好氤氲。有人开始悄声说话，也许小息之后的疲惫已稍稍减了几分，于是黑暗中有人开始悄声的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里计算着自己从春到秋的收入，而后一个俩个……那些处于朦胧状态的人们似乎也一下子被拽出来，七嘴八舌的谈论着，计划入冬之前还挣够多少钱，刚才还寂寞的车子这会儿如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沸腾起来。

疲惫不堪已被那挣钱的欲望所取代，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每天四点多起床，五点钟守在各自约定的地点，然后坐车子从春天经夏跑到秋，足迹遍布沙乡各个角落。她们并不年轻，从四十几岁到六十几。很多的时候，我在想，她们每天这样劳作，风吹日晒雨淋，让她们看起来比同龄人老苍老了许多。那些被口罩，被方巾遮盖住的容颜，如同开在暗处的花，不曾有人窥见她们的美丽，就那样默然为开放，又黯然凋落，值得吗？

有黑影在窗外如幻灯片迅速跳跃，我知道车子已到沙井子。那是路旁白杨的倩影，在北方，有白杨的地方必有人家。不远处散落的村庄有稀稀疏疏的灯火，如同家人期盼着的眼神般的柔和。不一会儿，就看见那里矗立着的璀璨的高楼，一点，俩点，那些点与点的微光连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如同群星闪耀的银河系般。我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车子里的人也开始有电话不断询问是否到来，要不要马上盛好饭？那一点的兴奋在别人的嘘寒问暖声中突然间让我变得有点伤感。

时隔多年后，那曾经画中的风景已真实在我身边展现，随处可见，而只是每一次花好月圆的时刻，却总是伊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