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自己昏睡中被丢到一个岛屿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海边。除了一身泥泞的衣裤,什么都没有,身后是网状的围墙,但围墙里的风光瞧不清楚。我绕着围墙走,试图寻找可以离开岛屿的工具,走了很久很久,还是只有围墙。我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围墙并不是走不到头,是我不知不觉绕着它走了好几圈。
意识到这一点,我放弃继续绕着围墙寻找突破口,打算翻墙。
墙后,满目荒草,没有其他景物。我跃下墙头,跳进荒草,荒草没过我的头顶,像个溺水的人。走了一会,面前又出现一道围墙,同我原先遇到的一模一样。我再次翻越它。翻越后见到的仍是一人高的荒草遍布视野。于是我再走...再翻...再走...再翻...
直到我成功翻越第4座墙时,终于出现一座废弃的工厂。工厂的旁边是一幢年代有些久远的办公楼。我直觉该往办公楼走。
办公楼一楼有三两人排队。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在海边醒来时浑身泥泞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身西衣西裤的标准面试模样。
梦境的奇妙在于,任何说不通的事情都可以说得通。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意识到我在等待一场面试。(你不是来找工具出海吗?为何参加面试?我怎么知道。梦就是这样做了。)面试时,与我一道的还有两人。面试上我表现得非常糟糕,被强制派遣到荒地上开荒除草。
我来到派遣地,发现这地方已经有了许多人。从面试,到开荒除草,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如今见到这许多人,自然想探探情况。只是那些人虽在一起谈天,我上前搭话,却无人理睬,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这样的境况,我应该有的情绪是疑惑,和对岛屿上未知疑团的恐惧,但我有的只是难堪、羞愧,和自我厌弃。现下想来这情绪简直无理取闹,讲不通嘛。)
我想逃跑。既然我来时的北边一路只有围墙和荒草,不如往南边试试(我也不知为何平日连路都认不全的脑子何以在梦境里竟辨得清南北)。于是趁没有人注意我时偷偷溜走。
南边依旧是围墙。但围墙外不是荒草,是一座一座的风车,有颜色的风车。风车的颜色越深,相对的围墙高度就越高。这一点,在我翻到第8座围墙时才终于发现。就在我跨上墙头,以左脚在围墙里,右脚在围墙外这样一个非常尴尬的姿势停住时,听见有人追赶我。我努力想加快速度翻下墙,但身体动不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动不了。
快了、快了!他们翻过第5座围墙了!第6座...第7座...他们在我脚下了!他们爬上来了!有人的手缠上我的脖子了!
就在这时,我从梦中彻底惊醒,盯着天花板恐惧得许久不能回神。
平复后想起一桩旧事。
那年夏天,舅母参加一场义卖,临时有事,找了我顶包。我推拒几次无果,只好硬着头皮上。义卖现场很热闹,我左右的摊主极尽吆喝。我却低着头,连上前询问我价格的问题都不敢答。义卖进行到三分之一时,我瞧着摊子前压根儿没少的商品有些脑袋疼,决定努力学着吆喝试试。但我明明张了嘴,喉咙却像是叫人剪了一道口子,发出的只有风声,吆喝声无论如何也做不出。
不像通常讲给人听的励志故事,我的故事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主人工终于克服心理的障碍,在义卖上表现得十分出色”这样的桥段。我的故事发展到最后,是这样的:义卖的负责人看不下去我这副鬼样子,找了工作人员代替我。而我拎了本《时代的精神状况》躲在江边,惆怅得想去看看医生诊断诊断我自己的精神状况。
后来舅舅同我母亲说话时我听见了几句。他说:瑶瑶这样太不成用了,跟她姊姊一比,简直没法看。要是找她姊姊去,就不会这样。舅舅说这话时,并没有故意避着我。
我有些怕舅舅。因我觉着他瞧不上我。我平日里都下意识避着他,实在避不开时我就带本书在手边。但他每每玩笑说我,读坏了脑子。我也只能笑一笑。母亲从来不当真,也从来不懂我缘何总是抗拒同舅舅见面。她觉得舅舅疼我,同疼我姊姊。
这恼人的旧事同前头的梦无甚关联。只是想起,也便随手写了。要说有什么相同的话,大概是我对自身和对旁人的恐惧。梦里促使我产生“想要逃跑”这个念头的,其实不是对岛屿本身以及岛屿上发生的一切光怪陆离的恐惧,而是周遭人彼此热络,却对我的搭话一睬不睬。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难堪。就好比我在义卖会上,除了对自己的无能深深唾弃,还有对给旁人带来麻烦的深深歉疚,以及,对旁人投注来的眼神的深深恐惧。
那是一张大网。
我大概只适合沉默单调的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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