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感知的时间,我一直认为我的生活方式要比那些非得向往外头公共场所寻欢作乐的人高明一筹。想要体验活跃在外面那些人的“快乐”,对我来说,实在过于轻松,整天与我接触的院子本身就是我收获人间快乐的发源地,这正是我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外出生活的原因。我没有计算过自己与院子相处的时间,不过估计快要超过,甚至已经超过与任何人相处的时间。可是,我们长时间相处,彼此却从来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腻味,以及语言中的一丝厌烦。在我的亲人和朋友看起来,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宅。可是,如果能够使用大自然看山湖花木的眼光看待我,我其实是一只蛙,我最好的生活是在属于自己气味的原野跳跃;跳离了,远离了这里,我可能会发生意外,就像野兔出洞和野猪下山落入捕猎者陷阱,或者被人民群众围追喊打那样子。
在我的院子,一天闭门不出是什么样子的?我已经体验过农务劳动的愉快,我非常乐意相信这种愉快的保鲜期直到我死去都不会过期,所以我每天最早的选择还是愿意去收集自己新生的粪便,和家畜新生的粪便,利用邻居自制的发酵机将它们转化成有机肥料,然后给一片自己花费数天宝贵时间开垦的菜地施肥和松土。而接下来的时间,我按照习惯沐浴更衣,安闲等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菜地结果。如果那时恰好是夏天的清晨,我便把(浴完)尚未擦干头发的头靠在门口阳光普照的墙壁,从日出靠到日落,沉默于幻想之中,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屈指可数的麻雀,和不知名的昆虫藏在周边的松树和核桃树的树荫里歌唱,或准备无声地飞越我的院子;远方的某条公路不时传来汽车的噪音,当集中精神注意的某辆汽车行走得越走越远,我感受的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慢,我就在这样的时光成熟长大,正如晚香玉在夜间成熟开花一样。我在这样的时光忘记了时光是如何走掉的,开始理解和学习道家的冥思与无为。我感觉之所以存在阳光,似乎只是为了方便我的眼睛配合四肢做农务工作。我感觉白天悄悄地走了,天色悄悄地黑了,我将早上从房子搬出来晒太阳的家具和书籍搬回原位。
我居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半山腰,附近紧紧挨着一大片以白松为主的森林。在我年轻的岁月,我和热情的朋友借来一把锋利的斧头,每天一大早走进山腰上高耸笔直的森林,把和我同样身强力壮的白松砍断当做建筑材料,创造了属于自己所有的不动产——院子。当时我的工作态度并不急于求成,而是讲究慢工出细活。每次砍伐深青的松树前,我都先试着友善地融入他们的森林,陪他们聊天,熟悉他们的兴趣爱好,努力讨好他们。这么做的好处有不少,比方我们成了朋友,而不是敌人;靠着这层关系,斧头钝了,对他们砍伐起来,我仍能不费吹灰之力,和我学会挑最耐用的木料建造房子。
为了设计一张周密的建筑图纸,我以学生的身份考入建筑学院,求教老师学习了两年半的知识和经验,我知道一个人建造院子不是件小事,我知道以目前掌握的能力不足支撑完成院子这项麻烦的工程,所以我不会去计较时间有多大的亏本,哪怕十年才能成事,我也认为值得,觉得值得就去做了。一扇门、一面围墙、一根木梁、一个窗户,等等这些建筑所需要的每一根木材都是森林的朋友免费提供给我的帮助,我得拿命珍惜。我想啊,命都不要了,时间要算得了什么。
太阳下山了,轮到月亮登天,天空从此变得皎洁,很高兴我的院子盖成了,严严实实的坐落在半山腰;冬天的夜晚,看他有意无意地筛选清光下来,看他地上有趣地描述树影的斑驳,我兴奋地失眠了,坐在院子唯一没搬走的家具,它不是我从城里买来的,是我借用朋友自身发育的木材制作的第三把靠椅,我的臀部和它交流也有一段时日了,这点很好的证明森林的朋友没有欺骗我,木材确实坚固。
我的后院比前院修得宽敞,我懒于打理,近几年由于我的放纵,自由生长着杨桃、番薯叶、枇杷、桑葚、绿葡萄、马齿苋、狗尾巴草和曲曲菜。我的窗口也很宽敞,家中所有的窗口,我都勤于擦洗,我喜欢春天的季节坐在上边,受着轻风,欣赏植物柔嫩的枝条在院里做各种伸展运动。我的院子位于亚热带,五六月拥有足够的温度加快枇杷成熟,我正是在那时候原形毕露,恢复熊的面目。我除是蛙外,又是一只熊,我笨笨地爬上院里较费力气的最大一棵枇杷树大快朵颐,等肚子吃饱了采摘几个下来做成枇杷糖寄给不幸患上咳嗽的朋友。
其实 我是一只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