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篮

作者拍摄/外婆

五一当天吃完早餐，就跟着外婆去了门前池塘那边的菜地，挖洋芋。

这个季节，深圳已经是短袖了，家这边我们穿长袖加薄外套，这是下着雨，外婆就还穿着薄棉袄，那大花棉袄尤其地好看，我问外婆这是什么时候新买的，真好看，外婆笑笑说，好多年了，记不清了。

我跟着外婆挖洋芋，她挖我就捡，那洋芋，小小个，不像我们平时在市场买来做土豆丝的大土豆，我总觉得那是土豆，家里挖的才是洋芋，其实是同一个东西，但是说到洋芋，就感觉味道都要浓烈些。

作者拍摄

这小洋芋啊挖回家带着许多的新鲜泥土，外婆穿着雨鞋拿到门前的池塘，先用篮底把水面上漂浮的藻叶荡开，再把竹篮沉到洋芋没过水，然后在水里来回荡，用手在篮子里来回揉几下，那洋芋的皮都起来了，用不到刀来削，徒手就能把皮撕下来，拿到门前来时，那小洋芋上还挂着些绿藻，用自来水冲洗一下，就全掉了。

小洋芋特别的嫩，生的凑到鼻子去闻，都能闻到一股清香味，可以用来煲汤，也可以就这样炒着吃，和新鲜猪肉烧着吃，都不需要切开，就一整个，洋芋崽崽做出来的菜和汤都香喷喷，那菜的汤汁拌饭吃，米粒上都挂满淀粉的浓香味，就算只剩下一些底汤，都能再干两碗米饭！

作者拍摄/外公

在撕洋芋皮的时候，我问外公为什么要戴一个这样的帽子，外公还没发言，外婆讥讽地说，“出太阳怕太阳晒吧，和姑娘伢差不多咩。”

外公也不辩解，带着笑意：“什么姑娘伢不姑娘伢，就是头顶想带个帽子，有个帽子，自在些。”

消：“哎呀，硕爹，了不得，你这是天生需要时尚哇，对时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追求。”

外公笑呵呵的：“我一个老头子也要赶趟时髦。”

我看到那竹篮，陡然想到外婆和我说前段时间外公打篮没成功的事，我问外婆编的半成品还在不在，外婆手一指，“不在那里啊。”

作者拍摄/外公编的驮篮底

那刚编出来一个底的驼篮像一个四脚朝天的乌龟，虽说连个篮的形状都看不出，但是总觉得这东西就是随意扔到一个地方，风吹雨打的，再走到它的跟前来，仿佛还是能看到外公搬把长板凳坐在门前，那爬满无数纹路的手，那么坚硬有力气，又做着细功夫的活，想到这里，再看看那个没成功的底，居然心里有些难过，外婆说，这个底啊，外公拆拆编编好几回，总是不满意，明明越编到外围些，就要收拢起来的，可是怎么编都收不拢，外公的心也越编越乱，越乱篮儿就越是编不好，外公的心也散了，收不拢了。

后来干脆不编了，像是赌气一样，“明天就上街买驼篮，管它几十块钱都要买。”

外公那阵子身体也不太好，明明是高血压，餐餐吃饭还喜欢喝点酒，人变得糊糊涂涂的，恰巧编篮编不成功，兴许觉得生活没有一件顺心的事，也兴许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连编个篮都不成功了。

像是编篮这样年轻的时候只要花时间就能完成的事，到现在花时间却不足以完成得了，我在想人们的身体和思想以及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都是一个做加法和做减法的过程。

小时候要去摸索着长大，成长，努力地往篮子里面捡东西。

等老了，却要试着从捡起来的众多东西里去挑选一些东西往外放，就像是编篮，外公的身体放弃不了酒精，思想放弃不了包袱，因为没有做好减法，所以篮怎么都收不拢。

我难过是，不知道外公会不会老是惦记着这个收不拢的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