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关

一

日近薄幕。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丑枝却早早打开了电灯。那电灯它或许用的时日久了，再抑或根本就是盏低功率的电器，从它发出的光线极其微弱。幸而丑枝的房间并不算大，长短宽窄没有超过一丈的，这才使得整个屋子显得并不阴暗。但要论在那盏灯下读书看报写字做文章到底是黑暗了些，丑枝就从来不在那盏灯下读书写字看报做文章。就是平日，她也大抵不怎么喜欢打开那盏灯，呆在那灯下，做些什么。一来灯光着实有点暗淡，呆在那里，丑枝心里感到压抑；二来地方实在太小，连转个身活动活动都有可能碰到四面的墙壁，或是那张占了整个房间的空间的三分之一的床棱床架上。丑枝觉得呆在这间屋子里就像蹲在监狱，心里好不自在，浑身难受。这黄昏，丑枝却早早入了房间，脸上挂着笑，愉快地打开写字台两边的衣柜。那是一张浑身刷了淡绿色油漆的写字台，两端的下面是两个长方体——高约半米长宽各约四十、三十公寸的衣柜，中间却空缺了出来，留着给坐在写字台前学习的人腿脚占用，高低刚好适中，就是想把一条腿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都不可能，那空间容不下。丑枝却格外的喜欢这张写字台。她将它放置在窗子的边下，窗沿上站立着花，都是刚采摘来的，新鲜的，活脱脱的，插在一个瓷器花瓶里，散发一点点微弱的清香，幽幽地醉着人。丑枝此时却没有嗅出香味来，毕竟她今晚高兴，死活连香味都高兴得记忆不起来了。她一会儿从衣柜里翻出这件上衣，把刚蹲下的身子马上立起来，在身子上比划比划，感觉穿着还是不够漂亮，就索性顺手扔到贴近写字台旁的床上，床上现在已经很零乱，简直是乱七八糟样，这儿摆着一件粉红色T恤，那儿挂着一件淡蓝色牛仔裤，满眼的景象活像是被强盗洗劫过后的狼藉状。丑枝仍旧不甘心，马上又蹲下身子，紧急得连大气都舍不得喘一口，胡乱地又在衣柜里翻腾起来。立刻，一件淡渌色的轻纱衬衫跳到丑枝的眼前，丑枝喜出望外，心里得意道：我还有这么一件衣物，怎么平时竟忘记穿了。马上，衬衫跳到丑枝的手里，又跳到丑枝的身上，比划比划后，确实不错，把她的苗条的身材显露得越发标致吸引人了。她脸上浮现过一丝淡淡的微笑，很短暂，很不易察觉的，转瞬即逝般一停留似的隐现。她赶紧将衣服换了，没来得及整理整理零乱的房间，就匆匆拿起一个布包，径直朝门口跑去。

丑枝愉快的过了头，她欣喜若狂。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十八岁的生日。她这是匆匆赶往她的生日晚会去，那晚会却没有设置在她自己的家里，而是在高岩松家里。她的家人是没有谁会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的，就像她也不知道她的家人的生日一样。就算有谁偶尔记得，也没有人会给她去过个快乐的意外的生日的。在她的家庭中是从不过生日的，包括她的上了年纪的老祖母在内。

她左手开了门，由于用力过猛，开门的风将一张雪白的上面点缀着粉红色淡绿色的零零星星的花草图案的门帘卷到了空中。门帘既然已经自动掀了起来，丑枝便打算不再用手特意去掀。于是，她紧紧地锁了门。门“哐”的一声合严实了。她用头顶着白门帘，往外迅速地冲，竟不曾料到碰撞了谁，接着便是一个小孩稚嫩的哭声：“呜，呜，呜……”连续不断地喊叫起来。

丑枝赶紧掀掉了头顶上的门帘，看见一个约摸六七岁光景的小孩，已然被自己撞得人仰马翻，四蹄朝天，正大声地啼叫着。那小孩脸圆乎乎，一双眼睛紧闭着，有泪不断地流出来，小脸涨得通红，四肢在空中舞蹈着，乱蹬着，很像是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的模样。丑枝见状，先是吓了一大跳，忙不跌地赶紧扶起那孩子，抱着便往外跑，嘴里模糊不清颤抖地支吾着：“宝蛋乖，宝蛋不哭，宝蛋今年就要上学了……宝蛋成了大孩子了，姐姐刚才不是故意的……”

扶起宝蛋后，抱着跑出家，丑枝竟跑出一身汗来。

丑枝继续哄着宝蛋：“宝蛋乖，宝蛋不哭，宝蛋今年就要上学了…….宝蛋成了大孩子了，姐姐刚才不是故意的……”

这么哄了一会儿，果然有效，宝蛋渐渐止住了啼哭，嘴唇嚅嗫着哽咽道：“妈刚才给我两块钱…….叫我……叫我找你去买雪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