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岁时,最早听我妈妈念的。
第一首能记下的,大约是《卫风·考槃》(讲的是一位隐士不与世争的生活):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那时哪能理解其中的意味呀,连字都识几个,全凭听,咿咿呀呀地模仿,囫囵吞枣地就背下来了。
要到十几年后,突然想起这些碎片般的句读,然后忽然明了:当初背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十一二岁的时候,《秦风·蒹葭》《周南·关雎》,都是从课本学的。
早自习,摇头晃脑地读。
后来语文老师让我们自己写一篇,也写这样的爱慕,才发现写来写去,把赋比兴全用上了,也写不出“蒹葭苍苍”的美。
才懂得,这么简单的句子,真的好不简单。
再往后,诗三百,大约也背过了一百首,算是明白了:这是真美呀。
里面说话,咏志,言情,一整页的都是花草鸟虫。
倘若华兹华斯读过《诗经》,大约都要叹口气:“我的浪漫,都不及这里面的几句呀。”
里面写思念故乡的人不能归家: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祝婚嫁美满幸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情侣之间的互赠: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要祝福别人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写爱人的思念: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少女为爱的勇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期盼情人相会: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我有次在乡下呆了一个月,某天,被鸟鸣声吵醒。往窗外望去,乌的灰的蓝的鸟都停在阳台上,也不正面瞧我,自顾自地向外面的的树林和小溪嚷嚷。算是明白了:这就是诗经呀。
身在都市的人,不是每一天都能接触到自然的,而关于自然的审美,大概是基因里最原始的那部分的东西。在地铁里人们摩肩接踵,在公司里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有一个假期也得制定好精当的计划,哪能还惦记着远方的鸟儿呀,溪流呀,树木呀?
所以读读诗经吧,在音韵的平仄里面,还能找到能称为“美”的东西。
我自己以为,这是审美的熏习。
审美是一生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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