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文责自负。】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者,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将在时间里得到最好的成全,倘若站在生命的尽头,那过往的所有遗憾与不甘其实都只是走上了它本来的定数而已。
好像一切都柳暗花明了,好像没那么多纠结了,好像人生的这片花海,你开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再没有比此刻更好。
……
“陪我再走走吧。”江舟轻声说着,也不等颜漾就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是他们初见的地方,那时他们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转眼过去了十多年了,江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里变化太大,真是物非,人非,事事非,时间的力量太强大了。
“这棵树是前年才种的,这里就属它长得最好。”颜漾指着旁边一排树木的一棵,如是说。
“嗯,”江舟拢了拢厚厚的围巾,转过身,看着颜漾:“我们,拍张合照吧?”
镜头里,两个人站在前肩靠着肩,颜漾没有化妆,但依旧很上镜,她的睫毛天生长而弯,右眼眼角边有一颗很小的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淡红色的薄唇轻轻一弯带出了一对酒窝,小小的,特别漂亮,江舟一直最喜欢她的酒窝。
江舟举着手机,看着她的笑脸,还有曾经令他爱不释手的小酒窝,突然眼眶一湿,内心慌张着拍下了照片,颜漾也转过了头,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气,在镜头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颜漾突然想,如果没有在这里遇见他就好了,如果没有这场重逢就好了,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就好了。
他们走过最灿烂的青春,拥抱过最炙热的夏天,也曾在蒙蒙细雨里互相依偎,曾经,他们是彼此的挚友,恋人,是同行路上彼此最坚强的后盾和最温暖的陪伴者。
后来,命运开始从中作梗,让青春失去了炙热的火焰,夏天里远去的微风难以捕捉,那场雨淋湿了他们不愿割舍的心脏,他们分开了,从未想过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甚至认为他们都会有新的人生,新的开始,很快忘了彼此。
所以,在急救室里看见江舟的时候,颜漾说不出话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做完那场手术,只觉得好像梦一场,一瞬间颜漾不知道是该震惊她见到了好久没见的江舟,还是该震惊江舟的病情。
她不知道江舟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里,更不知道他生了这样一场严重的病,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她不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当初他们分开得决绝,没有一丝保留,删掉了彼此所有的联系方式,却在转身的时候说,愿你一切都好。
可惜,愿望终究只是愿望,这么些年他们都没有过得更好,那么分开的这些岁月又算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无数个日夜,横跨在二人之间的是一段很长的空白,生活的闲尘杂事总能轻易要我们低头,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专门记忆某段过往,时间一直在向前走,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也不是非要某个人不可。
没有谁能守着回忆过一辈子,谁没了谁不能好好过?
那些跨越了千年万年的等待,那些重逢时的失而复得与喜悦,都会被现实摧残,最后只能容身于虚拟的世界里。
那些离别或许我们千篇一律,但那些相遇我们却不一定有幸得到。
一直以来,颜漾都觉得自己早已放下了他,她也早就开始去遇见新的人,可仅有的一段感情也以失败告终,但那时候她并不认为是因为曾经的某个人,或者说,她不想承认。
谁都不想做那个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那样狼狈又不堪,实在不好看。
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体面的人?
这些年她走走停停,颜漾遇到过很多人,各色各样的,其中不乏追求了她许久的人,有时候她也会想,要不算了,和谁过不是过,可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里,某个名字突然闯入梦境,让她一想到只要和她执手一生的人不是他,就觉得很难受。
原来忘记一个人是这样困难。不,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她身边也有很多朋友,他们可以迅速走出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撕心裂肺过,最终都归于平静,说到底,都怪她自己,太没用了。
“妈,我好累啊,我可不可以不要结婚了?”
那天,颜漾趴在妈妈怀里,忍着鼻间的酸涩,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她早已过了十几岁的年纪,再也不是义无反顾天真任性的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对她来说是很难的事,但他没有办法。
自那以后,家里人也没再催过她相亲,每天她的生活就是工作,运动,旅游,偶尔和朋友聚一聚,这样的生活好像更适合她,把时间都填满,就来不及想太多,她也好像找到了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可就在她好不容易可能真的快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以这样破碎的突然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人呢?”颜漾这样问江舟。
住院期间,只有一个朋友经常来看他,也是那个朋友送他进的医院,他好像总是一个人,颜漾不知道他家人在哪里,怎么没来看他。
颜漾知道他还没有结婚,当她看到病历上那未婚二字的时候,是挺惊讶的,她以为他孩子都有了。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我不知道你在这个医院,”江舟望向颜漾,又说:“对不起啊,那天吓到你了吧。”
他说的是进医院那天,江舟是割腕进的医院,幸好被他的朋友及时发现送来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真正进了医院才发现,割腕其实都不是最严重的,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心理状态更是差。
“江舟,你这个病完全可以治好的,只是要花点时间,你听我的,好好住院治疗……”
“我没有家人了。”颜漾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被江舟的这样一句打断,颜漾心里突然一空。
“我爸妈走的时候,我还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他们发生意外,最后一面我们吵得面红耳赤,”江舟双手插进兜里,继续说:“后来,我接管了我爸的公司,开始日复一日的工作,公司被我打理的还不错,我觉得我一直很注意,饭也好好吃,也有锻炼,就是酒喝都有点多,烟也抽得凶,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就生病了。”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这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也没多问,没有问为什么吵架,怎么出了意外,生病了怎么不好好治疗,为什么不控制烟和酒。
湖边的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吹起他的围巾,吹乱她的头发,他想挽一挽她额间的发丝,她想理一理他脖间的围巾,但谁都没有动作,任由风肆意的吹。
“之前我有一个病人,十八岁,家庭条件不好,自己边挣钱边上学,有天他跟我说:‘在没有生病之前,我觉得挣钱的时候很累,学习的时候也很累,总之就是很累,我经常在心里抱怨我不想活了,可是现在生病了,又突然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他这句话,江舟,日子还长,我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舟开口想说什么,颜漾又说:“这是当初我们说好的。”
江舟张开的嘴忘记了闭合,心头泛上层层的苦涩,一圈一圈缠绕着整颗心脏,过了好久,他才强忍下眼里的波光,想点头又突然停住动作,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结婚了吗,孩子多大了?”江舟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颜漾看着他,笑了一笑,说:“你呢?”
江舟一顿,像是没想到她会笑,又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说:“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没有结婚。”
“没有喜欢的人?女朋友也没有?”颜漾像是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接连着问。
“没有女朋友。”江舟也回答的干脆。
好了,话到这里就够了,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再问,慢慢的继续往前走,其实在旁人看来,他们很像是一对一起散步的恋人,但中间隔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那是时光赋予他们的,谁都无力改变,也无需改变。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湖边坐下,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们坐着聊了很多,还有说有笑,他们都拼命的挤出这些年来发生的趣事,实在不行再添砖加瓦,仿佛要把时光浓缩,榨干。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颜漾突然说了一句:“你说,我们当初为什么一点要分手呢?”
她像是不经意说出的话,却让两个人都停住了呼吸,刚才好不容易活跃度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起来。
“是我的错。”江舟低沉的嗓音响起来。
“不,是我的错。”
他们都争着认错,仿佛这样就能少一点痛,仿佛这样就能让过往的泪痕一笔勾销。
可其实,根本论不出个对错。
因为,谁都没有错,在当时的境况里,他们只是做了一个选择,以为过了就过了,没想到会持续这么久。
“漾漾,我不好了,我好不了了,我真的尽力了。”江舟突然哽咽了起来,他把头埋进双臂间,所有被藏起来的难堪一下喷涌而出,这一刻,他才终于写下所有伪装。
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可是他觉得好难,其实当时他爸妈是逼他和某个公司的千金结婚,他不肯答应,因为心里面一直放不下某个人,他好像戒不掉名为她的隐。
颜漾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眼里的泪不可控制的流。
风好像又大了一些,吹得人眼睛生疼。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舟说:“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以后可能见不到了,漾漾,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放心,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一定要幸福。”
说完,他就走了,回头向她挥手,笑得像个小孩子。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她一直看着他走远,消失,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血肉里,再次鲜艳。
就像一叶扁舟,缓缓驶向远方,在茫茫大海里独孤的前行,路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花海,他将在那里住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总会有人知道。
就像那年相遇,阳光正好,风也温柔,经年之后,他们依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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