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我给堂弟发短信:明天不出去拜年了,咱们都在家,哪里也不去。
堂弟说他也害怕,不去不去吧,安全第一。
初一,睡了个懒觉,很难得。
放在以前,大年初一这一天都得5点起床,放鞭炮,吃饺子,出去拜年。
所谓拜年,其实就是磕头。
在我们农村,女的不磕头,结了婚当了媳妇才磕,男的不管结没结婚,都磕。
而且挨家挨户的磕,能转半个村子,小时候磕头实在,不管是在哪里碰见,不管地上脏不脏,只要是长辈,逮着就磕。
有时候下雪,地上都是湿的,照样跪。
这一圈下来,裤子脏了,膝盖也红了。
再长大点,爱干净了,初一出去磕头穿旧裤子,磕完了回家换新裤子。
我很纳闷,磕头这东西,也不是法律,也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必须早起必须磕头,可人们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磕着。
风俗,比法律更有约束力。
冬天5点起床磕头,却很少有人迟到。
有没有不磕的?
有!
我爷爷,一辈子不给人磕头,他说他是党员,不能给人下跪,他不给别人磕,别人可以给他磕,很耿直的一个人,农村的风俗约束不了他。
家族里的长辈,每年都说不磕了不磕了,每年又兴致勃勃的磕着,我们也都跟着磕,只是会偷懒。
比如以前磕头,去到一个长辈家,发现他不在,那就转一圈回来再去一趟,如果还不在,等家族的人聚到一起去上坟的时候,再给他磕。
反正,不能落下。
后来偷懒,只去一趟,如果不在,那就算了,不补。
城里人可能没见过农村拜年,队伍浩浩荡荡的,去到一个老爷爷家,集体下跪,屋里都放不下,有时候我跟在后边,还没等跪下,前边的都起身往外走了,我只好撤退。
能不跪就不跪,也没人看见。
大年初一都在家睡觉不好嘛,起那么早满村子跑,受罪。
终于有一年,大娘说:以后不磕头了,谁也不磕,走一圈就行。
纷纷响应。
家族里,我大伯最大,都听大伯的,大伯又听我大娘的,所以,大娘说了算。
又过年,我跟我爹我娘去大伯家,堂弟二话没说给我爹磕了个头。
我一看,他给我爹磕了,我就得给他爹磕,我连忙也去磕了头。
我心想:去年说好了不磕头,怎么又磕?
出去转圈,我们堂兄弟几个统一了一下口径,今年绝不磕头!
从此,拜年再也不磕头了。
我也不给我爹磕,一开始他还不愿意,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们是破旧立新的一代人。
拜年磕头是旧习俗,早该废除了。
今年,出来个冠状病毒,我爹天天看新闻,他给我科普:哪里哪里又确诊了几例,哪里哪里又死了几个,这次比“煞死”还厉害。
煞死?
他说:昂,你忘了吗,非典!
那叫“撒斯”。
我说初一不出去拜年,他很赞成,而且要求我初二也不去走姥姥。
初一我没出去,可别人上我家里来了,一波又一波,我爹也给他们普及,劝他们不要到处走动。
村里人,普遍还没有意识,觉得没啥大不了的。
你不让他来,他会觉得你没人情味。
挡不住。
下午,村口摆了张桌子,进村登记。
人们这才意识到严重性。
我大伯二伯也来我家,经过一番讨论,一致决定,初二不让我表哥来走亲戚了,当场打电话。
大伯说的还吓人,他说:这次病毒多厉害呢?别说喘气,就是看都不行,瞅一眼就传染上,你说多厉害吧。
我爹用“煞死”举例,二伯就用“美国白蛾”举例,仨人还聊得来。
服!
妹妹打电话过来,让我去买口罩,说滨州市里已经买不到口罩了,她们超市规定员工必须戴口罩上班。
行,我去镇上超市看看。
我娘一听这么严重,嘱咐我买袋面粉回来,万一超市抢空了呢,有面粉咱自己可以蒸馒头,饿不着。
还没到村口,发现已经用土堆把马路堵上了,车开不出去。
世界末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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