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日复沉落。
朝阳还是会跑进我的东阁。
在那个晦暗角落里放着老旧的红漆书桌,爷爷常常在上面摆上一小叠花生米,斟上一杯醇香的烧酒,然后一个人安静坐着,不言不语,时而嘬一口酒,眯着眼瞧着远方。
风里颤抖的麻雀,站在枯枝上神神秘秘,破旧阁楼上的老猫安详地睡着在毛毯上。
我没能在爷爷无尽的沉默中读懂什么,也没能捕捉到他盛满倦色的眼眸里的星星。
光把爷爷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一般,以爷爷为中心的一点,从西走到东,从清晨走到日暮。
而我能做的,只是偶尔添上一叠花生米,续上一杯又一杯陈酿,然后踮起脚尖,尽量不踩到地上苍凉的影子。
烧酒(二)
说起烧酒,爷爷尤为钟爱雁南街七号巷口裴阿娘酿的酒,每次出街赶集,爷爷总不免叫我去买上一两桶,用白色塑制的酒桶盛满,然后一桶一桶运回家去。
裴阿娘酿的烧酒,是这方圆几里少有的佳酿。
没有华贵奢侈的材料,也没有什么著名品牌的噱头,只简单朴素的小米和高粱,就能走街串巷地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小时候,家里每年都会自己酿制烧酒。
每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奶奶就会踩着木板楼梯“咚咚咚”地上楼,然后扛着天锅又“咚咚咚”地下楼来。
酒料加满后,酒篜的上面用草圈围上一圈,草圈上放一口天锅,里面盛满冷水。
当酒篜里面的热酒篜气遇到天锅冷锅底时,就凝结成液状酒流出来了。
而天锅的凉水要不停的换,这件小工作,我常常干得格外有趣。
奶奶说,灶里面火烧的越猛,酒出的就越快,一般不要太猛的火,中火慢慢出即可,火力太猛,容易让底锅的水翻腾出来。
刚出来的酒是热的,在接酒时,奶奶还一边接一边尝,偶尔递过勺让我嗅嗅酒香。
关于烧酒的酿制,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耳濡目染,我也算学到了些许皮毛。
关于其中的真谛,奶奶也曾与我细说过。
可当时的我觉得没有所谓,有奶奶在,烧酒的香味儿就会一直在院子里萦绕。
有时,奶奶也会偶尔酿一两缸的杨梅酒,那是爷爷的最爱。
傍晚时分,炒上几碟家常小菜,爷爷用老旧的白色铁杯盛上一杯香甜的杨梅酒,杯间映着粉紫色的晚霞。
酒是什么味儿,我不晓得。但我和哥哥总是争着吃那浸泡在酒里的杨梅,带着些许酒香,把双颊吃得绯红。
爷爷奶奶总是调笑我们,说我们小小年纪就开始饮酒了。我们羞怯得直喊到:那是水果!水果!
烧酒(三)
水在思念,酒放手边。
爷爷三年前80岁,同年,奶奶去世。
风还是很大,天很快就黑。
从七月到十月,从夏天到秋天,夏天的风吹了好久,院子里依旧飘着淡淡酒香。
夕阳日复沉落。
朝阳还是会跑进我的东阁。
在那个晦暗角落里放着老旧的红漆书桌,爷爷常常在上面摆上一小叠花生米,斟上一杯醇香的烧酒,然后一个人安静坐着,不言不语,时而嘬一口酒,眯着眼瞧着远方。
光把爷爷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一般,以爷爷为中心的一点,从西走到东,从清晨走到日暮。
而我爬上屋顶,带着全部的清醒,和一只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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