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酒鬼，并无海量却嗜酒如命。每日里沽一斤黄酒，晃晃悠悠回家来，三碗下肚，花生米一叼，飘飘然就开始吹牛。他给我讲程咬金、朱元璋或是各种山野民间秘闻。他每日里醉醺醺的，母亲自然不堪忍受时常与他争吵，我却只觉得他很好玩。
但是并没有想到，高大健壮的他会患上胃癌，在我快高三那一年。我在医院、家、学校之间辗转奔波，爸爸做手术、打吊瓶、我刷题、刷题、刷题，日子过得飞快，来不及悲伤。
不止是那一年，整个高中时代，天似乎都是灰蒙蒙的。
1996年，我考进了新昌中学，那时学校刚出了一名全省高考状元，开学第一天就是听这位清华的师兄给我们作始业教育，学校对自己那一套军事化管理志得意满，决心在我们身上发扬光大、再创辉煌。
每周一早晨都是国旗下训话，不，讲话。学校里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体育老师商大人，他咬牙切齿地用昌普给我们打鸡血“不比阔气比志气,不比聪明比勤奋,不比基础比进步 ”。高二的某一天，随着指挥使一声令下，全校女生都剪成了齐刷刷的短发，蔚为壮观。一群正当花季的青春少女告别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长发，当时居然毫无抵抗，可见民智未开。
每一次期末考试，学校是以全年级排名来安排考场的。入学的时候，我还在第一考场，渐渐地就灰溜溜搬桌子到第二第三考场去了。原因无他，数学太差。
清楚地记得，学立体几何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画的立方体，我怎么都觉得就是个拍扁的方形大饼。最怕上课被提问，左顾右盼、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幸好数学科代表ZB同学坐前边，总会提示我。那种孤独感无以言表，为什么他们都说很简单，只有我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世界观崩塌了！数学从高一开始时的名列前茅直线下降，那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智商上和学霸有本质差距。高中基本不学英语和语文，天天刷数学题，然而，大饼还是那个大饼，并不因为看久了变得更美。空间感觉差带来的后遗症，小时候不会魔方，长大了不认路，不是梁老师不努力，实在是自己不争气。
数学差还选理科，可能是向当年的法国队借的胆。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证明自己原来真的不适合，于是在填报志愿时自作主张，读了不明觉厉的对外汉语专业。理科班风平浪静，不像隔壁文科班那样有那么多漂亮女孩，大家都是老实孩子，连个打架斗殴的都没有，也许有，我沉迷于数学王国无暇旁顾。
高考那一天，我记得我要求妈妈包饺子，榨菜鲜肉馅儿的。作文题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简直是神来之笔，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数学之难难于上青天，我和学霸的差距顿时从30多分缩小到了20分不到，考试前大佛寺没白去，可见临时抱了佛脚菩萨也讲混个脸熟；最后一门是英语，做完以后还有快一个小时，我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开始发呆，交卷的时候发现还有四题阅读的答案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涂，当时吓傻了，完全不敢动手。
回过神来，我的少女时代结束得猝不及防。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当时只道是寻常，20年后回望，充满感恩。那些风雨兼程的日子，那些一路同行的挚友，那些严厉敬业的老师，和压抑、痛苦、迷茫交织在一起，让那三年成为难以磨灭的印记。所有战斗的日子，所有战“痘”的日子，都成了回忆里最闪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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