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年

时光的手掠过冰冷的湖水，素指纤纤，终也握不住岁月流去的脚步。当春雨绵绵地濡湿大地，这一年的冬天终将画上句号。依稀缠绵的是风，用最后的嗓音在枝头送别，送别这一年最后的冷，一个年在慢慢地消逝，在辽远空旷的夜空中渐行渐远，即将走入记忆的深渊。

这是梦的华章，也是灵魂的觉醒，残花败柳的世界在春的只言片语中呢喃，苏醒。那颗冰冷的心曾在破败的庭院前打扫过落叶，在干涸的泥土播种希望的种子。今后会在日渐干瘪的记忆里在雨水中同泥土里的种子一起丰满，发芽。当枝头的嫩黄舒展，又一个崭新的春天来了。

每到一年行将耗尽的时候，总是百感交集。那是时光留不住的遗憾，是否去泰来的盼望，是看透那些上下求索而不得的炎凉，是风水轮流转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旁观嗟叹。时间和人心是共通的，只是人们似乎并不懂得静下心来和时间对话，或者是假装听不懂时间的语言。任世事浮沉，喜怒哀乐。

倚坐在记忆的墙根，辞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供桌贡品都已摆好，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着十二点的钟声一敲响，口中念念有词，感谢一年来风调雨顺，身体安康，祈求来年更上一层楼，身体更健康。似乎每年都重复着这些动作和措辞。年复一年换来的是时间流逝，年华老去。也不见得会有哪路神仙垂怜一下，让我咸鱼翻身，年轻二十岁。只是感觉今年摆贡品的动作明显比去年吃力，那是年华渐逝的原因。

不知道别人在辞年的时候是怎么祈祷的。当官的可能念叨着当更大的官，再贪一点就收手，千万别被捉。送外卖的可能会念着来年送外卖时一路上要顺当，要不然老婆孩子没人养。反正碌碌众生不管在哪个位置上，都有无尽的烦恼和盼望。烦着盼着人生就耗光了，所以生命原是经不起想的，想多了无益，徒增烦恼而已。

这个夜晚，风停雨歇，整个湖心岛在静美中独守着一份寂寥。远处依稀村落的轮廓在幽幽的夜里走失着过去。很多词和思绪纠缠在一起，最后沉寂着如尘世喧嚣后疲累的宁静。就像窗外的湖水的波平如镜。

起身续一杯茶，在夜幕中卸下一身的疲惫，热茶蒸腾起来的水汽在夜色中交融，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桂花香气。这棵桂花在栽种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开始用独有的香气回报我的牵挂和努力。这是即将过去的一年中最大的收获。

如果说夜可以使人安静，那么有多少人懂得享受这份安静的本质？我们都是被时间支配的木偶，在身不由己的红尘俗世中拼命挣扎，两眼尽是幻像，两耳尽是幻音。连一点安静的时间都是奢侈的。

点一把火吧。火是一种好东西，可以把一切不平等的化为平等的，可以把一切不一样的变成一样的。今夜，火是一种媒介，是沟通天地人的工具和桥梁，我们把所有的祈求和盼望都寄托在火里，让火去告诉我们想告诉的人，去带给我们的不平的人世间的心理平衡。

最后放一挂爆竹。声音越大，年就走的越快。让过往时光里一切的不顺和不忿都随着年这头怪兽离开，越远越好。

春雨之后，姹紫嫣红落入低眉的眼底，鹅黄嫩绿在弥漫着我们的周遭。让我们与残破、失望、繁琐、烦躁告别，一起鲜衣怒马，一起举杯高歌，一起登高望远，去迎接一段崭新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