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江湖风波无问津,庙堂暗涌有争斗
有人在黑暗的角落负重前行,也有人在明亮的殿堂歌舞升平。
河曲府衙议政厅内,温香软玉,春意满盈。妙龄少女们略施粉黛,明眸皓齿;身着白色繁花抹胸,外披粉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若雪的肌肤透亮诱惑,三千发丝散落于肩,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琴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台下的男人们时而吞咽口水,血丝遍布的眼中满是热切的躁动。
这是河曲知府周福兴设宴款待远道汴京而来的贵客。居正而坐的正是大宋御前第九王子――汾王赵构。汾王左手首位是河曲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雷斌,奉诏节度北部山西兵力。右手首位即河曲知府周福兴,负责河曲九乡四镇行政事务。次位为河曲厢军都指挥使王锋,负责河曲城军情防备事务。其余河曲城内有影响的文武官员、富商显贵悉数到场,依次而坐。
琴声既落,箫声再起。诸女仿佛事先商定过,媚眼如丝施施然地走向每一位宾客。心猿意马的男人们早已迫不及待,一把抱住佳人拥入怀中,隔着轻纱一番狎戏。一时,满堂皆是放荡的调笑和少女的娇喘。
汾王赵构只是把美女轻拥入怀,依然正襟危坐,并无动作。其时,虽大敌当前,然满朝皆是如此奢靡之风。他皱了皱眉头,却也无计可施。
周福兴淫笑着在少女胸前一摸,转向汾王施礼道:“汾王殿下,劳师远来边陲小隅,车马困顿,略备薄宴以表心意。河曲人寡物稀,女容姿色有限,还望殿下海涵,勿以为介。今日开怀畅饮,只管尽兴而归。”
汾王含笑赞许。端起酒杯道:“宋辽交战以来,我朝势弱。河曲本是内地,怎料竟被辽人蚕食至成为前线。也是苦了周大人,本应太太平平地治州安民,却担起了风餐露宿的边防任务。谨以此杯酒表达本王的敬意。”
周福兴听过此言,瞬间逞惶逞恐,喝退美女,起身行叩拜礼道:“为朝廷分忧,实乃我辈之本分,未敢妄想其它。如今殿下亲临,又有雷大人镇守,下官只是尽些微不足道的义务罢了。”
周福兴表面上如此恭敬,叩拜着的脸上却是一副轻蔑的嘴脸。
朝廷之中早有风声,九王赵构屡屡在朝堂之上力主对辽强硬;又不顾皇帝脸色怒斥主和大臣――宰相张邦昌,搞得龙颜不悦。于是被封汾王,降旨山西,亲临河曲前线,体查军备。
其实,只是被罢黜守边而已,已与皇位大统无缘。一个失势的王子,只有五人的卫队,还不如厢军底下的一个什长。
周福兴八面玲珑,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把他好吃好喝好玩地供起来便罢。真正让他摸不透的还是安抚使雷斌。比如,宴会至此,雷斌对女乐声色毫不动容,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周福兴礼毕起身,也端起酒杯,向对面的雷斌道:“雷大人,我二人一起陪殿下满饮此酒吧!”
雷斌端起酒杯,向汾王欠身示礼道:“恭祝汾王殿下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干!”
宋朝制度,军事正印官,一律由文官兼任,武人只能充当副职。雷斌官拜安抚使,理应是高级文官无疑。但他说话声如洪钟,更如武将般中气十足。
周福兴看雷斌酒到杯空,不禁夸奖道:“雷大人不光文采出众,智计无双,喝起酒来也是海量豪放。下官佩服得紧啊!”
雷斌淡淡道:“哪里哪里。都是周大人酒好,这才贪杯。见笑了。”
汾王转向雷斌,饶有兴趣道:“雷大人,你来河曲几年之余?”
雷斌回道:“殿下,下官辰寅年经张相举荐,奉诏于此节度山西各地兵马。如今算来已满三年。”
“哦。张相慧眼识人,想来有雷安抚使镇守河曲,我倒可以高枕无忧了。”朝廷均知汾王与张邦昌不和,汾王本对雷斌略有好感,一听他是张邦昌推荐的人,顿时好意全无,声音冰冷下来,连称呼都不自觉改变。
想必也是那贪生怕死、苟且议和之人。汾王心中想。
雷斌也听出汾王语气中的冷漠,并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道:“一切且听殿下安排。”
一个喜怒形于色,一个深藏不见底。城府之深浅当下立判。
周福兴心中暗自高兴,他乐见汾王与雷斌争斗起来,自己可以居中调和,换取最大利益。
觥筹交错间,汾王道:“父王派本王来此,意在察明军情、民情。如今新来河曲,对前线之事不甚明了,恐无法复旨。在座各位皆与辽人打交道数年,愿闻高见。广纳善言,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只见雷斌略一施礼道:“殿下胸怀家国,让人佩服。我以为,该当对辽强硬,以图振兴我大宋。”
“哦?请讲。”汾王本以为雷斌会力主议和,却没想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本已冷漠的眼神顿时来了精神。
雷斌继续道:“昔年高祖,击败各路强敌,方得黄袍加身,建立伟业。如今不过一百多年而已,尚武精神却已沦丧至此。我大宋虽地大物博,但周围群狼环伺,实则危如卵累。以地事辽,如抱薪救火,势必引起效仿,个个都来咬一口,国将不国。朝中议和之人,都可称为国贼,该当立斩。理应整顿军备,厉兵秣马,提振士气,力图自强,方为根本。如果辽人来犯,必以痛击,才可震慑其余诸国,保我大宋江山社稷。”
汾王含笑赞许道:“雷大人真忠义之人!”
周福兴心中暗骂,你雷斌明明是张相的人,理当主张议和,却在这里屈意奉承,拍一个失势王子的马屁,真是官场高手。
周福兴被抢了风头,但还是小心翼翼道:“雷大人所言极是。兹事体大,一切还要听圣上和朝廷的决断。”
都指挥使王锋道:“末将也以为雷大人所言极是!理当……”
周福兴一瞪王锋,冷声道:“王将军,本官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吧!哼,一介武夫,有何见地。在我的地盘妄言!”
王锋被他一呛,不敢说话,低下头去。
一衣装光鲜之人道:“殿下,早些年仗打得狠,我这生意可是赔大了。如今稍好些,贸易往来也多,倒是赚了些银两。这河曲城的厢军可都是我们供养着呢。真再打起来,我看这些当兵的粗人吃什么过活。”说话的是河曲第一富商黄力。
周福兴点头附和。王锋心中有气,却敢怒不敢言,唯有摇头叹气。宋时军人地位之低,可见一斑,比之商人还不如。
汾王心中不悦,但社会风气如此,也不好说什么。道:“本王累了,先去歇息。各位尽兴吧!”说完便走出议政厅。
众人起身恭送。汾王退场后,雷斌也起身离开。临出门前,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黄力。
但这河曲第一富商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怀中的美女身上。他早已盼着宴会快点结束。此刻,满眼通红,直流口水,色欲上头,只想把美女扑倒在床上一番云雨罢了。
这是宋辽边界线上的一个小城,在远离前线的汴京、江南,依旧夜夜笙歌。等会儿,当权贵巨富在温柔乡中颠鸾倒凤,飘飘欲仙的时候,那些兵士们会在幽黑的城墙上为他们一轮轮站岗值守,只盼能在寒冷的夜中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面而已。仿佛这是两个世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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