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生会走很长的路,会遇见很多的人。但总有一份情感会令人无法忘却,总有一段经历让我们记忆犹新,那是一段朦胧的恋情,一段青春时期独有的记忆。
那一年我才十九岁,还是一名高三的学生。正是秋意正浓的时节,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伊豆的旅程。就在汤川桥附近的旅馆里,我邂逅了一个女孩。
她在旅馆的大堂表演,手上拿着两个小木伐,随着乐鼓和琴声的旋律,她轻轻拍打着木伐片优柔地跳起了舞蹈。看不见她脸上因为靠卖艺来求生的沧桑,但只有那一湾天真无邪的笑容,几乎要沦陷了我的眼。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她甜美烂漫的模样在我心中升起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我沉醉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就在表演结束她谢幕时,她刚好抬起头来看到了我。在她不经意的这一眼,我却看到了那一对绝世无双的明眸善睐,她惹得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我开始心怀大乱了。
歇过一晚,第二天,即将赶往新的地方-天城。我漫步在绿意盎然的幽谷中,一路上虽有清风和山花相伴,但却依然感到孤独,那是因为,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小舞娘。
快到天城山顶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点,我冒着大雨,快步冲进了路口的一家茶馆。又恰在茶馆里再次遇见了她们。
女孩和她的舞伴一起,就坐在门廊前的凳子上,我又惊又喜,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女孩也看到了我。她露出一抹羞涩的表情,很快,她把头低下了下去。
仅有几秒钟的迟疑,姑娘还是起身来给我让座。她还贴心地把坐垫翻了过来,让我坐干燥的那一面。我道过谢之后,就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坐得这么近,心里既激动,又惊慌,正想着和女孩说点什么,这时,茶馆的婆婆走了过来。她非要把我拽到里屋去烤火不可,因为我戴着学生帽,她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日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认为,我跟一帮卖艺的人坐在一起,行为不妥。
待我进到屋里后,婆婆还殷勤地帮我擦干身上的雨水,就像对待自己的孙子一样。
我坐在火炉旁,婆婆没完没了地向我说起她的家事,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表面上做出礼貌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轻声地应承着,其实,我的心早就飞出了窗外,我的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要看一看,证实一下,女孩此刻还在不在。
雨停之后,天空变得很蓝,女孩一行又要启程赶路了。眼看她们已经出发,我急不可耐,赶紧向婆婆打听她们的行踪。婆婆却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她们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哪里有客人她们就会到哪里去。谁叫她们是卖艺的呢。她还劝我别跟她们走得太近,这样对我不会有好处。
我很反感婆婆有这样的想法和言论,但作为有涵养的读书人,也不便于反驳。
我付了钱后起身要走,婆婆却追了出来。她还自作主张地抢下我的书包,非要送我一程。盛情难却之下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由着她了。
可婆婆毕竟是老人家,她步履蹒跚走得很慢,我正值青年长胳膊长腿,眼见小舞娘越走越远,我探着脑袋急急往前冲。刚好到达了一处隧道口,我趁机接过婆婆手中的书包,并极力将她劝退。
劝退了婆婆, 我长吁一口气,一路小跑穿过了幽暗的隧道。出了隧道口,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我向山下眺望,还好,她们小小的身影正行走在蜿蜒的小路上。
我快马加鞭,一路连走带跑,不出两里路就追上了她们。
在山路拐角处,我看到了女孩,她也回头看了我一眼。可我不能放慢脚步,否则我那一心想追随她的小心思就会被人看出来。我与她擦身而过,却故意装作高冷的样子,我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并越过了队伍前面的那个男人。
男人看到我后,主动和我搭讪:
“你走得好快呀!”
雨停了,人也觉得很舒爽,我转过脑袋冲男人笑了笑,然后放慢脚步和他攀谈起来。其实他能叫住我,正中我下怀,不然,我这样奋力往前走过追上了女孩之后,又不知下一步该用什么手段来接近她了。
男人告诉我,她们这一帮卖艺的,其实就是一家人,老家在大岛。春天一到,她们就离开家,天冷以后她们才回去。此时,她们正要返程回家,不过一路上还要靠卖艺来维持生计。他还落落大方地告诉我,他叫荣吉。女孩是她妹妹,名叫薰子。这次她跟着演出,是为了寻找自己儿时的好姐妹阿君。
说话间,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小村庄。薰子一家正准备上山绕小路,却在村口发现了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
乞丐艺人不准进村。
那时候的日本,卖唱的艺人社会地位非常低,不过有个读书人陪她们一起,想必也没有人敢非议。所以,我提议,我和她们一起进村。薰子一听,又高兴得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我们一路前行,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一家小客栈。我又提出和她们结伴去下田镇,反正我的假期还有时间,我去伊豆刚好也要经过那里。薰子听后十分开心,她拍起手掌,像个天真的孩子,她冲进客栈,热情地嚷嚷着,要帮我倒茶,却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我也笑了。
可她在我面前总是有点小紧张,茶端到我跟前时,我发现她的双手在颤抖着,这么颤着,一不小心就把茶水打翻了。可我又何尝不紧张呢?我既希望她来到我身旁,靠得越近越好,可是当她靠近,眼光与我相遇,身体正有意无意与我触碰在一起,我却又紧张得胸口好似有个小兔子一般。
她羞涩到两颊绯红,我估计我一张脸,也跟猪肝差不多,因为憋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句要安慰她的话。我语无伦次,连说了两声没关系,又说了一声不要紧。她这才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要给我换杯新茶过来。
我很想晚上就住在她们所住的旅馆里,这样隔得近,互相有个照应。但人们也许已经猜测到了我的心思,我其实是为了能和心上人更近距离地待在一起。不过荣吉认为读书人不适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所以委婉地把我送走了,他把我送到一家温泉旅馆后,便起身告辞。
薰子的好姐妹阿君就在这个小镇上工作,薰子按照地址寻了过去,可风俗店里的女人却说,阿君已经离开了这里。至于她去了哪里,她却不愿意透露半点风声。其实阿君就在这里,只是已经身染重疾。
当天晚上,有客人请薰子一家人去表演。听到喧闹声,我才知道她们就在我所住的温泉酒店隔壁。当晚,我本想看看书,但是听到乐声,想到薰子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索性把书本合上,我推开窗,翻过栏杆,吊出大半个身子长长地探出脑袋,终于瞧见了薰子。
隔得远远地,我看见小舞娘仍像初次一样,击打着手中的木伐片子,轻柔的扭动身躯。她的身姿曼妙极了,她的笑容,能将我所有的不安和孤独抛向海底。
正在我看得如痴如醉之时,一个醉醺醺的客人耍起了流氓,他趴在她身边,对她动手动脚,我一着急,心咯噔跳得厉害,身子吊得更长了,脑袋探得更远了,却一不小心,摔出了窗外。但出于求生本能,我抓住了窗户边上的一盏路灯,随着路灯被我拉断,与我一起掉在地上,我的心,也如破碎的路灯一样,碎满一地。
我咬咬牙,爬起来,带着满心的伤灰溜溜回到旅馆,僵尸一样躺在床上,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既心疼薰子,又痛恨那个流氓;既痛恨流氓无礼,也懊恼自己无能。
度过了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夜,第二天清晨,爽朗的秋阳依然把小山谷照得透亮。荣吉早早地来邀我去泡温泉。为了消遣时光,我跟他去了,还跟我聊起了家常。也许是看出了我对薰子的爱恋,他很诚实地告诉我,薰子并没有被人糟蹋,薰子一直以来都是个纯洁的小女孩。这让我一颗悬着的心即刻扫去了阴霾。
荣吉还告诉我,薰子和其它舞伴这会儿正在另一个浴池洗澡呢。
我来到窗前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一群丽人。薰子正在棚子里玩水嬉戏,她没有穿衣服,露出雪白的上半身皮肤。她向我挥舞着手臂,她的手臂柔嫩,雪白充盈,她对着阳光对着我灿烂地笑着,她的笑容能驱散心灵的贫瘠、能一扫生活的沧桑,她就像来自于森林深处的仙子,带来全世界的明亮;她的星眸一闪一闪地叩击着我的心房,平抚我的孤独,安慰的忧伤。
那一刻,我的心全部融化掉了,只剩一湾清水,汇入她的纯洁和天真,最后又回流到我的心里,洗净了我的身体。徒留心底的,全是温柔和甜蜜。
傍晚时分,我在温泉旅馆里和一位大叔下五子棋,正针锋相对时,又听到窗外小桥上飘来有节奏的锣彭声,那是小舞娘们一行又在表演了,我的心马上被勾了出去。我倚着窗台看她们表演,当她们结束时,我飞奔着跑下去,邀请她们到我的旅馆来作客。
荣吉与我熟识以后,自己找了间浴池泡了起来。薰子来到我的房间,看到了黑白相间的五子棋盘,即刻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说想和我下一盘,我开心地答应了。
摆棋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与其说不小心,倒不如说是蓄谋而为之。当我碰到她的手,仿佛被电流击中了一样,本是极力想靠近,却又条件反射地被反弹回来。两个人相互惊慌着,她却先行落了子,还调皮地说不需要我让着她来。我忍不住笑了笑,堂堂八尺男儿,我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女孩,况且女孩,又是我心中所爱?!
渐渐地,我们下得入了神,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低头看着棋盘,但彼此的发梢好像比它们的主人更心急,总是会轻轻地触碰在一起,就像那黑色和白色的五子棋,你围着我,我围着你。
此时的我,意乱情迷。
荣吉他们回来时,我刚好输了这一局。薰子兴奋地跟家人们宣布,她赢了我。
正在一行人准备回自己旅馆时,从一扇门里面蹿出来一位大叔。这位大叔长得矮矮墩墩,一张脸又圆又扁,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他色眯眯地扫了一眼薰子之后,扯住队长阿婆的衣袖,把她拉到走廊一角,鬼鬼祟祟地告诉她,他愿意花花大价钱买下薰子的初夜。阿婆严辞声厉地拒绝了他,并以正义的口吻大声说道:
“我们家的孩子卖艺不卖身!”
按照原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们会一起去下田镇。所以,我特意又起了个早。为了消除身份上的距离感,我重新买了一顶帽子,换下了那顶招人耳目的学生帽。当我把一身行头整理得整整齐齐,冒冒失失地去薰子她们的旅馆找大家时,却发现,这一家人还没有起床。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赶紧向她们道歉,但阿婆跟我解释说,临时又有客人邀请她们去表演,所以,她们还得停留一天,于是我也决定多留一天。
薰子手捧着买给阿君的护身符,心里思念着阿君。此时她们一路带着的小白狗忽然跑掉了,薰子着急着下楼去追。小白狗顽皮,钻进了风俗店后面的小木屋里,薰子追过去,推开了木屋的门。却发现,里面正躺着她惜惜念念的阿君。只见阿君满头大汗气若游丝,薰子呼喊着她的名字,跪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脸庞,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并喂她水喝。
阿君努力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当她认出薰子以后,却让薰子不要靠近她,因为她染上了传染病。薰子却怎么也不忍心撒手,她紧紧握住阿君的手,把她贴身携带的护身符放在了阿君的手里。
薰子努力地安慰着她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家乡。”
这时店里的女人过来送饭,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很粗暴地把薰子赶出了房间,啪地一下子关上了木门。
到了晚上,荣吉在隔壁房间里表演节目,楼下鸟店老板请薰子去吃炖肉。我就知道这小老头心里打着坏主意,可薰子心里太干净,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因为薰子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她识字不多,但心思单纯。像多数少女一样,她也很喜欢听童话故事,她拿着一本书,想请老板念故事给她听,老板念着念着就伸出了黑手搂住了姑娘的肩膀。在他正欲图谋不轨时,阿婆及时赶到,阿婆将薰子带了出来。
薰子没有听完故事,始终意犹未尽,她拿着书来到了我的房间。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决定念故事给她听。听我这么说,她才舒展了眉头,又露出迷人的笑容,这正是我爱看的唯她脸上才有的动人的笑容。我念着故事,她听得入神,我们也越靠越近,当我们的头发和肩膀都双双靠在一起,再一次荡起我心中的涟漪,使得我兴奋不已,我心中暗暗决定,与她从此永不分离。
但这时,阿婆又出现了,吓得我们赶紧松开肩膀,又假装一本正经地保持一段距离。
就在我们离开小镇的那个早上,阿君无声无息地走了。薰子送给她的护身符也被命运无情地碾在了脚下。清晨的风凄凄冷冷,穷苦人的世界总有着意想不到的意外和悲伤。她单薄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块旧棉被里,被两个壮丁抬走,就埋在荒山的土里。
薰子满脸挂着泪,她一直跟在抬尸人的身后跟着阿君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她站在山坡上大声呼喊着:
“阿君,祝你早日康复啊!”
送走了阿君,舞娘们一行即将回归自己故里,我还在她们的队伍中,舍不得离去。
路边的山花依旧烂漫,绵延的山脉就像大块的翡翠,走在上山的路上,薰子找到了一根小竹竿。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我,只为把那根竹竿送给我。快到山顶时,我的脚步愈发的轻快 ,荣吉他们被甩出了很远。薰子提着自己的裙摆紧紧跟在我身后。
站在山顶上,已经能够遥望到薰子的家乡,她叮嘱我放寒假的时候一定要去看望她们。
我们坐在小松树旁歇歇脚。薰子伏在我身前,帮我拍去衣服上的尘土。这时,她不再是个羞涩的小女孩,而是像一个温柔贤德的小良妇,与我相识,似乎不仅仅限于短暂的旅途,却仿佛是上辈子,已经与我相识相知了很久很久。
就在她低下头去的一瞬间,她头上的木梳不经意滑落在地上。我赶紧拾起放在手里,借着这个机会,我轻轻地帮她戴上木梳,她偏过脑袋来,一动不动。我们默契到如同相恋多年的老情人,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波涛汹涌。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开心又有趣的事情,我们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笑声乘着微风飞得很远很远。
我真希望荣吉他们能走得慢一点,好让我们能多待一会儿,好让快乐时光永久停留,可最终我们还是来到了下田镇,那是我们结伴同行的终点。
薰子叮嘱我,晚上不要忘了去找她玩。我是个很害怕离别的人,因为我担心再也见不到薰子,所以又一次满口答应,随后我们各自找旅馆安顿下来。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我心里填满了无尽的惆怅和忧伤。
薰子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守在窗边,盼着我早点到来,她用糖纸折了几只漂亮的千纸鹤,对着纸鹤哈一口气,仿佛要赋予它们生命。一只纸鹤掉了下去,落在一个学生的脚边,当她发现那个学生并不是我时,赶忙躲到了窗户后面。
看到我迎面走来,她紧张的小脸又重新绽放出如花的笑容。
薰子兴奋地想要下楼,可阿婆却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原本已经推掉的演出,阿婆又临时改变主意继续表演,为的是阻止薰子同我约会。她已经看出来,薰子对我早已情愫暗生。但一个舞娘是不能爱上一个学生的,因为他们身份悬殊太大,到时候她受的苦会比现在更多,与其将来深陷苦海,不如现在就切断痛苦之源。
薰子默默地站在楼梯口,她犹豫着挣扎着。她并不是要对阿婆言听计从,她害怕的只是这份感情会毁了我的前程。她低着脑袋对我说:
“我想我不能和你出去了。”
约定好的事突然变卦,这让我很失落,甚至于我想去和大家打个招呼,都被她拒绝了。可明天一早我就要绕道伊豆回到东京,现在不和大家告别,恐怕以后都不再有机会。
我独自一人上楼,薰子蹲在地上不说话,看得出,她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等我下楼的时候,薰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和小白狗也告了别,然后落寞地离开。
凄美的夜里,我仿佛听到了薰子压低声音在抽泣。
第二天清晨,我和荣吉在小石桥上互赠了礼物,他把我一直送到了渡口,没想到薰子早已在那里等候。荣吉去帮我买船票,给我们留下了独处的机会。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别说在这冷落的深秋时节。薰子可怜楚楚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心疼,她不说话,也不笑,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我问她索要木梳以作纪念,她这才抬起来看着我,轻轻地摘下梳子,放到我的手里。
我们的双手握在一起,双眸深深凝望。
船夫在催促我上船,我却无法在渡口找到一朵相赠的花,我匆匆向薰子道一声珍重,转身踏上归途。尽管曾经一眼,惊出刹那芳华,尽管绝世初恋,离散满眼泪花,但明天,明天,我将不得不与这位舞女相隔天涯。
我努力挥手,强展眉头,却始终抚慰不了薰子沉默的离愁。直到一声汽笛划过心上,她才奋不顾身地追着客船跑,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也努力地向我挥手,我直直地看着她,踮起脚尖跳在甲板上,热烈地回应着她,但始终是再见了,再见了,伊豆的舞女。
客船渐行渐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小小的身影。我手心里紧紧拽着她的小木梳,热泪在心中汇聚成海,热泪溢出眼角串起珍珠一排,它滑进我的嘴角,又咸又涩,它滴落入海,苦由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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