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好个秋

      三秦好个秋

我叫怜伊，是周莹小姐之婢女。那年小姐把我从市集上救出时，我才十岁，小姐十五岁。小姐为我取名怜伊，一是怜我之悲苦，二是鼓励我命虽多舛，但不可自轻自怜。

岁月总是无情，几年春秋去，三秦大地上来来往往众多文人雅士，他们顺心而行，失意而走，悠哉游哉，从容不迫，望大川，听流水，探幽壑，明月松涛，云蒸霞蔚，清流婉转，乡野牧歌，惹人心醉。诗人怡然自乐，集结高歌，流淌出千古传诵的诗句，

小姐与吴聘少爷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小姐与吴少爷相识甚早，青梅竹马相伴了许多年，原定小姐18岁时嫁入吴家，可奈何吴少爷身子骨过了年关便一直不见好，吴老爷便做了主，提早一年筹备婚事，为犬子冲洗，也让一对有情人早成眷属。

我记得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小姐出阁。我为她梳发更衣，扶着她登轿。十里红妆相送，命途却是无知。不曾想，吴老爷竟刻意欺瞒我家小姐，吴少爷早已是病入膏肓，连拜堂都是靠佣人搀扶，呼吸声浅浅重重，起伏不停，哪里有个好男儿的样子？只是这婚事早已传遍三秦大地，退婚一事，只怕是……

我赌着气，扶着小姐回到房里，小姐怕是已经知晓我心中所想，未及我开口，便道了句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好咽下满腔忧愤，悻悻住了嘴。

来客皆至吴少爷体弱，好酒美食下肚后没过多久便纷纷请辞。片刻后，原本喧闹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从亿万光年外传来的敲门声一下子唤回了我的思绪，我轻轻对小姐耳语：姑爷回来了。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姑爷比拜堂时的怏怏神色要略微有精气神些，他轻轻挑起了小姐的红盖头，在小姐面前蹲下，轻轻说：“莹莹，你我自小相识，我着实不愿欺瞒你。我活在这世上18年，喝了15年苦汤，我自知命如踏薄冰，踩浮萍，若莹莹不愿与我吴聘共结秦晋之好，我愿打开后花园门，送你回孟村店逃婚。”原来事实是如此这般，起初还冤枉了新姑爷，幸好未曾劝说小姐退婚，我自知不该多留，拂了拂身便退出房去。只听得小姐稍稍沉默后回复：“我今日既与相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望相公能以万利之语，戒心猿意马与我周莹共乘命运之车……”

我笑笑，回房的路上抬头望月，今夜的月真圆啊。

婚后小姐与姑爷二人感情甚笃，姑爷的身体在小姐的悉心照料下日渐好转，两人时常会牵手结伴去集市游乐，或听戏，或唱曲儿，好不欢喜。有回姑爷一个人偷偷了家门，小姐急得找了几个时辰，茶饭不思。下午时才看见姑爷遮遮掩掩地回家来，见小姐生气，姑爷也慌了神，忙拿出身后的物件，原来是小姐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和面人，“愿莹莹生辰快乐，喜乐安康！”那面人被小姐珍藏了许多年。

可惜天妒。小姐新婚不到一年，吴老爷外出经商时遇难，消息传回家，姑爷深受打击，不久病逝。小姐悲痛万分，那段日子我都不敢把剪刀放在小姐房中，怕她寻了短见。姑爷去世，可是吴家诺大的家产需要人打理，被迫，小姐成为吴家的当家人，那年她才18岁。

此后多月，小姐晨起操持家务，日日去店面巡查，又要费心同那些私欲膨胀之人周旋，圆滑的脸蛋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我也曾劝过小姐，小姐这般年轻貌美，何必守着这个家费心劳神，小姐只是盯着那个面人沉默良久。

再后来，时局动乱，外敌入侵，关中地区也饱受侵扰。以小姐一己之力已难以维持，吴家产业只得割舍些许。炮火来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混乱中，我与小姐分散。

为求安稳，我一路逃亡。路上听闻小姐为国进献了十万白银，还被封为护国夫人。又听闻小姐开仓放粮，施粥赈灾，捐银打井，深得百姓好评。吴家并没有趁国难之机便大发横财，而是一心一意做商人买卖，成了大义秦商的代表。

许多年后，外孙推着我去屋外晒太阳。我已经老了，与小姐分离后，我再也没见过那样好看的面人，再也没见过同小姐一般言笑晏晏的女孩，再也没见过那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