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虽过多日,天气依然在零度左右徘徊,很有点春天的味道。晚上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零星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有一种轻柔绵长的感觉。第二天清早,一觉醒来才发现轻柔的雨早已变作犀利冷艳的白雪了。那些早起的人们正忙着打扫楼前的积雪,刚扫完,一回头,发现地上又铺满了,来来回回的折腾,雪的白终于暗淡了颜色,脏兮兮的被垄在道路的两侧。庆幸的是,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被新落的雪掩盖了,干干净净的散发着亮亮的光泽。
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雪落到手中、颈里、脸上,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俶尔兴奋起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打雪仗、堆雪人、拍照片、发视频的念头。于是大家都忙碌起来,各种姿态、各种尖叫、各种嬉闹搅和在一起,掀翻了整个清晨的宁静。可是欣喜若狂终究被硬邦邦的现实打败,随着上班时间的到来,大家忽然发现那一条条通向工作岗位的道路已被大雪覆盖的严严实实了。“这大雪,我怎么去工作?!”惆怅、恼怒、悲伤、无奈,一股脑全挤了进来。瞬间,雪不再是幸福可爱的精灵而是搞怪丑陋的女巫了。
其实,都市的雪总是短暂的。汽车的飞动的轮子,人们急匆匆拥挤的脚步,铲雪车、融雪剂,洁白的雪先是化作肮脏淋漓,接着就消除殆尽了。都市的雪是快餐式的,正如都市的节奏。再想重温她的容颜也能只能借助于照片和视频了。
于是,我想起了小时候乡间的雪,那些几乎伴随着整个冬天,在春阳的催逼下才一点点消融的雪。她有纯粹的白、寂寥的慵懒、冷冷的艳。其实,也只有这样的雪才配得上乡间的温情。倘若静立远眺,但见上下一白,一望辽阔,如果不是有袅袅炊烟升起,没人能辨得清哪里是溪半篙水,哪里是山野村落。一个个窝在雪野中的村庄,被车辙和脚印组成的浅墨色小路串联起来,宛如一条条长长的珍珠项链挂在山野的脖颈上。当铮铮的北风飞扬起浓雾似的雪尘时,眼前的一切又会突然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梦境般充满着迷离扑朔。
乡间,一场及时的雪总是好的,及时的雪如同心有灵犀一样,只是一念,她就来了。来得恰到好处,来得默契自然。雪来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就此悄悄走了进来,像一张随意舒展开的宣纸,等待着被生活着色、渲染。
在暖融融的炕头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着热腾腾的饭桌。这是小时农家极其普通的一顿饭:一盆白菜炖豆腐,一盘辣椒萝卜丝,一碟粗细不均的咸菜条,再加一碗金灿灿的玉米粥和几张杂粮煎饼。就是这样的粗茶淡饭,乡下人一样吃得鼻尖冒汗,两腮通红。最不爱说话的这时也会边吃边聊这一天自己碰到的新鲜事。大家咬一口煎饼,叨一筷子菜,转着大瓷碗滋溜滋溜顺边喝着烫嘴的稀粥,在放下碗筷的间隙,不时传来阵阵的说笑声,即使隔着玻璃也蹿进了满天飞舞的雪花中。
放学路上,一群穿着大棉猴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积雪稀少的大道他们是不走的,那些雪多雪深的沟壑边缘才是他们的最爱。身后一连串感叹号似的的脚印,咯吱咯吱如磨牙般的踩雪声,总是让孩子们玩得乐不知疲。可是一不小心就会从高高的沟顶骨碌碌滚到了沟底,当奋力爬起时,已是满头满身的雪屑,瞬间成了白须白眉的雪罗汉。孩子们的最爱莫过于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捧着雪球,大口大口的啃食着。沙沙的口感,冰冷的滋味,骤然收缩的味蕾让舌尖瞬间麻木。大家伸着鲜红的舌头不停唏嘘着。
在林间空地上,一个竹筛被根木棍斜支着,下面撒着一把谷粒。木棍上的绳子弯弯曲曲伸到不远处的坑道里,几个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竹筛,树梢的几只麻雀歪着脑袋斜眼瞅着竹筛下的谷粒,似乎正在思考着人生。不管如何盘算最后终究没有经受住谷粒的考验,一只亡命之鸟纵身跃下,转了几下脖子,一头扎进了竹筛里埋头猛吃。其他麻雀在它的感召下也奋勇自投罗网,大家翘着尾巴欢快的聚起餐来。“啪”的一声,木棍飞出,竹筛覆下,“请君入瓮”轰然上演。几个孩子欢呼着冲出坑道,真如战士冲向顽敌,几只麻雀猛然醒悟,妄图四散亡命,却已回天乏术,碰得头破血流后,落得个深陷囹圄的悲剧。
一处荒废的旧窑里,一群孩子点了一堆玉米杆子在烤火,顺便将几个地瓜扔了进去,还没等到烤熟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你争我抢的,弄得满手满嘴都是黑灰。几个被雪水弄湿了棉鞋的孩子用树枝跳着棉鞋在火堆上烤,一不小心找了火,猴急地一把摔在地上,赤着脚使劲的拍,一边拍一边叫着“完了,完了!”鞋上的火灭了,烧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一个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另一个孩子安慰他说:“现在哭也没有用,不如省着点回家挨打。”
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一位父亲给孩子用雪堆了个长长的滑梯。用铁锨拍的结结实实,平平整整,再在上面泼上一层凉水,寒风一吹,一会功夫就变得锃亮光滑。孩子坐在上面,只需轻轻一推,便跐溜一下滑得老远。孩子欢喜的哈哈大笑,父亲微笑着张着双臂呵护着他的安全。
树的枝丫上都处是雪挂,白绒绒、亮晶晶的十分可爱。当走到树下正要欣赏那雪挂的容姿时,不知谁,“啪”的一脚跺向树干,“哗啦啦”碎玉琼花从天而降,头上、颈里、身上立刻白茫茫一片。一阵手忙脚乱的扑打抖擞,嘴里胡乱咒骂一番,睁开双眼,耳畔咯咯的笑声尚未远去,做恶作剧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更有小河中失去飘摇挥洒的姿态,透过晶莹透亮的冰面如同镶嵌在水晶中的碧绿水草。以及站在高高树梢上吵闹的喜鹊,奔跑在雪原上的野兔,缩着身子泛着青绿的荠菜和蜀葵,竹叶一般的鸟痕,梅花一样的兽迹,满身挂冰锤、打着响鼻,在“嘚嘚”声中飞奔的骏马……这一切都与乡间的雪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或浓或淡,或深或浅。
乡间的雪有着太多的温情和故事,每一片雪花都充满着乡野的色彩和淳朴的气息。她与春天的野花,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蝈蝈一起酿成了乡间独一无二的情愫。没有造作,也没有修饰,只有真真实实的飘啊飘啊,落满了每一个远离土地的孩子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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