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2015年爷爷重病,我自然成了这里的常客.

说来也怪,要不是爷爷住院我也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亲戚,更不知道我儿时还与这么多亲戚有过接触.因为爸爸想让爷爷休息的好一些,申请了独立病房,就此,医院成了我“家族”的公共空间,闲暇时总有些我陌生的亲戚在这里唠唠家常.所以我不喜欢在病房里呆着,先是自生病后就沉默寡言的爷爷,再来是这些无事爱谈琐碎的亲戚,不知怎的,这种环境总让我感觉压抑和不适.

爷爷所在的这家医院修建很早,听爸爸说,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那时候这几栋高楼还只是矮平房,医疗设施也很简陋,现在这家医院光住院楼就已经23层了,病房设施虽不及五星宾馆那般奢华,但也有几分“姿色”.

爷爷住在11层,心脑血管科.只要你走进医院的大门,你的身份就靠这些病种进行了基本分类,无论你来之前是房地产大亨还是乡下种地的老伯,是权贵还是普通老百姓,在这里你们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xxx患者.分类后再由你的严重程度决定你所住楼层的高低,疾病也以此来区分他们的统治地位.地下和低层是停尸房和轻伤护理,说明死亡与轻伤都不是疾病的最高目的,随着楼层的增加,病种也越具有领导立力,四层和五层是产后护理和婴儿室,是孕育新生命的地方,对比起其他楼层,这里充满活力,所以我经常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直到负责楼层的护士用怀疑的眼神把我赶进电梯,可我的耳朵还是能听到走廊深处的喧闹.最高层是重症监护室,在这里的病人,已经基本宣告与这个世界say goodbye了.

医院不像家里,邻里邻居很少有串门的这种行为,也很少与院中其他的病人或者家属交流,你无法确定这个人会什么时候离开你的视线,离开你的原因是回家还是去往更远的远方.所以在医院之中我们或许外界信息的唯一通道就是负责清理房间的大妈和楼层主管护士,护士很少和我们聊天,聊天也就病情问题讨论,所以清理房间的大妈就成了我们的电台,虽然她不是很友善,但大家都很喜欢她,可能也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会轻易离开医院这个大家庭的人.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一号病房的一个年轻小伙,他因自己的放荡不羁而付出代价,清洁大妈每天和我们说,又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看他,还送了束花等等一类的新闻小报,直到有一天大家再也不会说起时,就知道,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关于医院,关于周遭的一切我都说了很多,但我还是没想好怎么描述爷爷,爷爷是个老共产党党员,在他眼睛里总有一种无言的倔强,在用他们那个时代所信仰的一切与这个快速发展的世界做斗争,最后他输了,输的很彻底,所以他开始使用手机,收起了单位发的已经陈旧的收音机,住进了由现代医学决定你生死的医院······儿时爷爷总会骑着老式三八大杠载我上下学,那时候觉得爷爷不会老,他会像牛一样,什么都锤不倒他,最后我也输了,输的很彻底.

在住院部的12层,一个不高不低的层数,手术室就坐落在那里,无论是迎接新的生命还是送走腐朽的躯壳,都是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审判.爷爷最后一次被送进去的时候,脸上依然有他最后的倔强,那倔强也是我一生都体会不到的吧.

“87年,这就是我的一生了么?这还不够是我的一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