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儿子

老师的儿子一直以来叫他阿晨哥哥，平时基本没有任何交集，他全职炒股，十年前一直住镇海，后来住到骆驼，非常偶然会在马路上，或者卖菜的地方遇到，微笑招呼一下。

他家的一些事通过他妹妹偶有所闻，这几年据说他儿子结婚后和他妻子关系非常不好，那是有一次他在三江门口遇到和自己说的，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听听笑笑， 劝劝。最后一次在菜场遇到是三月份，我想着去医院探望一下老师。（84岁的老师因为精神疾病长期住康宁医院的老年康复中心，具体经过很多，阿晖姐姐说过很多），有一天突然想起，电话去问，结果电话没人接，微信没回。电话给阿晖姐姐，居然他出事了，第二次中风，住院手术康复中心。

后来阿晖姐姐把详细情况和我电话里说了，一本长长的不好念的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听着都担心害怕，只能默默祝愿。

疫情过好没几天，阿晖姐姐着急给我电话，说让我去帮个忙，他哥光着身子不肯穿衣服，在家闹腾，她一方面来不了，二和她嫂子心存说不清的芥蒂。她愤怒地觉得她嫂子侄子做的不地道，她嫂子又觉得她哥性格脾气暴躁，一辈子没开心过，总之绕的三方很累。

我给管门的人说了一大堆好话，进到他们家。卧室里老师的儿子光着身子只剩一裤衩，地上打仗过一样。我开始施展我所有语言的天赋，阿晨哥哥一次次愤怒地暴跳如雷的要冲到他老婆那，但是实际已经没什么力气。那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场面。

我开始像哄孩子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哄他穿衣服，边上嫂子也一直无辜委屈的不要。心情都可以理解，一个从原来的气壮如牛，豪迈气概一下变成一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语言表达也很困难，吃个饭都艰难无比的人，心理的落差不会一点点大，没有经历过的人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他的老婆因为长期以来彼此不愉快，现在要照顾他吃喝拉撒，一言不好还乱发脾气，即使曾经是多么恩爱的夫妻都要失去耐心，何况心里本来就存着很多怨气。他妹妹毕竟同胞手足，出力不算，还流了很多眼泪，听着都让人心痛。

虽然他给了我一点面子，但是估计心里难受委屈，依然一次次瞪出眼睛摔筷摔碗。情绪在一次次狂暴中安静，又在一次次安静中狂暴。我从大道理到小道理，中间一会小花脸做做，一会故作生气状，一会严肃，一会嬉笑。他像个孩子一样，一下安静地笑了，一下又不知道触犯了那根经，冲到他老婆那。三个多小时反反复复，我心里一边怕，担心，斟酌的每一句话，思考着每一个动作，该给哪一种表情。直到他吃完一顿饭才无奈离开。

回来后我和阿晖姐姐沟通，觉得根源还是缺爱。他们的童年也很不幸，自幼丧父，老师为了生活很少顾及孩子的心理成长，但是又是特别聪明的人，想的自然比一般人多。现在生病了，特别希望身边的人能在乎他，爱他，关怀他。典型的用童年治愈一生的人。人生中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挑选的，落到谁的身上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昨天她嫂子微信给我说他又闹腾，半夜不肯睡觉，老是去吵着她。其实我很明白，他需要被重视，被关爱，就如阿晖姐姐说的那样，希望用他强硬的态度让他老婆软弱，低头，听从他，爱他，关注他。殊不知，爱出者爱返也，福来者福往，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如果好好对一个人，在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去取呀，就如银行存钱一样，爱这样的事，存了不一定取得到，没存是肯定取不到的。

早上我特意问候了他一下，要他好好吃饭好好吃药，麻烦他老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当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知道我是毫无能力，意义也不大的。但是我想起了我的老师，84岁的老人孤独地在康宁医院的养老中心，估计余生出不来了，很难享受到天伦之乐了。我想起了自己读小学四五年级时候，贫困的家境，自己又有点腿疾，父亲病故，母亲被生活逼迫的没有人样，几乎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包括外婆家的亲人，我成年穿着破旧不堪全是补丁的衣服，成年拖着黄鼻涕，营养不良的几根黄毛头发，瘦弱不堪的像个非洲难民，除了学习成绩勉强几乎一无是处。那时候就老师没有瞧不起我，把她女儿穿剩衣服给我穿，送了我一条手帕让我擦鼻涕，有一年过年，居然让我吃到了白木耳红枣汤。她也一直鼓励我的学习，后来我们也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来往，当我的母亲如姐妹一样。虽然她多少有点作为一个典型骨灰级的基督徒，多少存点她私人某些意义，但是那又如何。我怎么能忘记，那些在人生最困难时候，在几乎被所有人放弃时候，她所给予的爱和温暖呢。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窗外一片被拆迁围起来的地，空旷，枯枝残叶一片，中间零星的有几块菜地，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浓绿，淡绿，鹅黄绿，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疫情冷冷清清。据说这一块会被开发成一个文旅小镇，边上的地铁如火如荼。不久的将来，我抬眼望见的将是一片江南水乡悠然热闹的美景，会有白日的繁华和夜晚的灯火璀璨。

默默地祝福，我的老师，她的儿女家人，还有现在每天给我问候的朋友，冬日暖阳，带给大家，爱和温暖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