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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同人】王不见王

【际同人】王不见王

作者: 莼公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5-04 00:01 被阅读0次

王不见王

太阳已经升起,光明却尚未降临。

他第一次踏上这方土地,空气中散发着夜露被阳光蒸干的味道,无论是高楼勾勒的幽谷还是平房铺就的旷野,都在旭日初升的微红霞光中毫无荫蔽的一望无际,然而光明有多恣肆,阴影就有多浓重,阳光只不过是粉饰的浮尘,浓妆后掩藏着的是刻骨的黑暗。这座城市如同这个国度的一切城市,仍封锁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脚下的土地陌生而熟悉,透着某种冷却后的气息,和匍匐于土地之上的人们一样瑟瑟缩缩,战战兢兢。时局动荡,弱国被欺,不同势力各怀心事,共同推翻了腐败的朝廷,随后军阀纷争,外患为减,更添内忧,没有哪一座城门不是沾满了鲜血。

两侧的卫兵持枪肃立,他们尚且年轻,但也都见惯了此番场景,没有人兴奋,没有人恐惧,阳光一寸寸拂去他们岩石似的脸上波澜不惊的阴影。宇下行风从卫兵列阵的夹道中徐徐步出,仿佛先天的从容下,已经构思了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拔枪。宇下行风以谨慎出名,他所接收的城市从未出过差错。他背后的宇下氏,是各怀心事的势力中的一股,顺着流域自北而南,他率领着配备新式武器的军队攻克过其中半壁的城镇,呼啸而出的万千子弹在他的枪管中荡漾着未尽的余温。战场上的宇下行风有着夺命阎王一般的名声,宇下氏的前锋从来锐不可当。但宇下行风并不是一介武夫,比起武力,他更喜欢智谋,但这一点除了其中的一些对手,是鲜有人知的——而知道的大部分已饮恨黄泉了。

眼下正是需要智谋的情况。军队踏入城门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早已放出军队驻城的消息,城中的百姓望着清一色的军服窃窃私语,却还不至于手足无措。这座城市是南北之交的一座要塞,却出人意料的没有被任何一支军阀所占领。

“司令,我们搜索了周围,没有异常的动静。”副官近前来报,本该是令人舒心的消息,他的神色里却透着不安。

宇下行风点点头:“按原计划驻扎,所有人枪不离身。”

副官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进城时没有受到阻拦,难道他们是要——”

“刺杀吗?”宇下行风摘下手套,淡淡地说。曾有五支军队企图进驻城市,但头领很快都被取走了首级,看似入侵,实则落入牢网之中。这座城市是他们的天下。

“行刺长官的不会是简单人物,”他脱下风尘仆仆的大衣,另换上一身外套,“我们去会会他们。”

副官虽然跟随宇下行风有些时日,在惊心动魄的战场上增长了不少阅历,算得上是个成熟的军人,却不免为自家司令的大胆行径捏一把汗。宇下行风把指挥权交由一团团长代理,副官眼巴巴的盼望这个素来稳重的青年能出言劝阻,然而他只是默默领命,外加一句“一切小心”。

现在的局面,副官走在左侧,右边是那个连枪都不会使的戴眼镜的年少的秘书官,跟随着宇下行风闲庭信步似的踏过寂寥的小巷,宇下行风的军衣挡住了枪匣的位置,在衣摆处露出悬在腰间的剑鞘。三个人的架势就算是去吃馄饨也嫌太冷清,何况是深入虎穴。副官感到年轻的长官未曾规划过行走的路线,但他的姿态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年轻的司令以身为饵,终于等到了鱼腹中的动静。一声脆响如风筝弦动,声音未尽就已逼上宇下行风的侧颈,副官只感到面前的空气利如刀锋,不由向后踉跄了两步。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掏枪,突袭的风鸣已被架住,他只看到宇下行风身前划出一线银光,如同铁雨争鸣般一瞬发出十数声冷调,电闪雷鸣的一刹那,两股势力猛地分开,他圆睁的瞳孔中是宇下行风剑铸般的背影。

文弱的秘书官早已瘫软在地,本就白嫩的面孔像落了一层白雪。副官看到司令不知何时已横剑在手,霜雪般的剑刃尚在交斗的余波里微微颤动。而他的对面凭空出现了另一把剑,细长的剑身如一痕秋水,利剑的主人伸出如玉的手指,止住剑梢的余音。

对面的女子一身白衣,形貌全似闺中之秀,唯有那双不带温度的墨色的眼睛,昭显着她属于刺客的杀机。

宇下行风收起了眼中的惊讶,剑刃随着回到鞘中。“刺杀了五任长官的,就是燕大小姐吗?”

白衣女子收起了剑,随意的拿在手中,屹立的身形却如绷紧的弓弦。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梅花的冷意:“金城之事,还轮不到他人插手。”

金城不同于其他城市,实际的统率乃是赤现州。赤现州本是金城的黑帮,近年来日益崛起,统治着官府治下的所有阴暗角落,甚至与城府并分春色。朝廷一垮,赤现州立即推翻了无用的官府,在金城百姓的拥戴下成为实际的统治者。宇下氏的首领是宇下家的三兄弟,赤现州的子弟也由手足三人率领,中子乃是女子,名为燕律令,人称“大小姐”,传闻武艺超群。

虽有所听闻,但竟然超群到这种地步。宇下行风搓磨着虎口的余热。如果不是对方没有杀心,他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少有人知宇下行风的剑术已经精湛到“非人”的程度,但面前的女子是真正的对手,虽然听起来荒唐,但只要见过她出剑的人就会确信:这样的剑,是枪也挡不住的。

清一色的青衣人从巷子两头围拢而来,宇下行风用余光掠过:装备一般,但阵脚十分有序。赤现州派出了二三十人,但他视若无睹,定睛看着其中唯一的白衣人:“只要金城尚在,总有人会插手。大小姐虽有神技,未必杀得尽来者。”

燕律令打量着来人,冰霜般的脸上没有神情:“金城不是囊中之物。”

人如其剑。宇下行风生出这样的念头,有着如此卓绝的剑术的,必定是聪明人。

副官瞥见秘书官扶着灰蒙蒙的眼镜想擦又不敢擦,己方阵式的狼狈令他不由自恼,而此时忽然看出一点端倪:对方围而不攻,宇下行风之前设想的谈判或许真的可行。他看见自家司令眼里那种只有熟识之人才能辨认的笑意:

“就算是囊中之物,也只能使赤现州的囊中之物。然金城虽易守难攻,但兵家必争之地,难免受众人觊觎。即使杀尽来者,也将耗尽金城。”

女子默然,二三十青衣人皆如屏息——她在等他后面的那一句。

“宇下氏无意于此一城之地,愿与赤现州共谋大计。”

虽然燕家大小姐对“共谋大计”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但是——副官看着堂室内颇有气韵的陈设,暗暗松了口气:双方的谈判总算是有了眉目。

年幼的秘书官因为熟识的环境而放松了神经,脸上逐渐有了血色,甚至不时瞥一瞥墙上的书画,全然忘却了方才的惊心动魄,好像那个吓跌在地的人并不是他。双方将武器解下,地案上放着两柄长剑、四把短枪。燕律令身后站着一个眉目冷峻的青年,副官窥见他解下的短枪是国外最先进的武器,保养得很好。

副官悄悄打量着白衣女子,燕律令仍是一副无愠无喜的冷淡神情,副官看着她的眼神除了提防戒备之外,还多了一丝复杂。刚才走近庭院,初夏时节的槐花璀璨如阳,随着微风落在她的发梢,像水花似的滑下来,拂过她的肩膀。他这才注意到燕大小姐生得很美,而且非常年轻,大概和司令一个年纪。

他回过眼神看自家的司令。宇下行风总是被那股难以迄及的威严所笼罩,以至于他真实的面目反而不重要。宇下氏不过是诸侯争霸中的一地小国,没有最优良的装备,每一寸地盘都需要苦苦开拓,但却绝没有一个敌手敢轻视宇下行风。在他的赫赫威名下,人们早已忘记了,连与之一刻不离的副官都已忘记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司令,还不及弱冠之年。在这一点上,燕律令与之何其相似,她剑端的锋芒、眉目间的威严,早已掩盖了她年少的容貌,赤现州作为一个黑帮却比军队还纪律严明,虽被称为大小姐,却没有人敢视其为闺阁佳丽。

副官的余光落在地案的两把剑上,两把剑质朴利落,如此酷肖,竟似被一同呈上来双剑一样。副官在两人的相似之处中默默添上一笔。

谈判双方虽然锋芒暗斗,但最终达成了协议。副官惊叹燕大小姐也是谋略的智杰,不但在利益权衡上和宇下行风分庭抗礼,在挖坑设陷上更是与自家司令不分高下。双方达成总体共识:赤现州同意宇下氏暂时驻扎金城,宇下氏不干涉金城事务,可通过协商由赤现州供给军粮,宇下氏需供应一定的军备钱财作为税款。一旦金城遇袭,宇下氏必须出兵援助。

双方协议在口头上大致敲定,燕律令方欲命人取纸笔,只见默然一旁的秘书官推出两份文件,乃是双方商议的各条协议细则,一共一十八条,罗列得清清楚楚。燕律令微微一怔,目光落在纸上:“司令倒有这等人才。”

副官看见秘书官每次展才后的骄傲神情,此刻全红在了脸上。

燕律令将文书留下一份,并不急着签字:“现今当家尚未得闲,请司令暂且等待,三日后再协定。军队暂驻扎在城内无碍。”

副官微露讶异,宇下行风倒是神色如常的应下。燕律令并未起身,目光仍落在文件上,话却向着身后的青年:“单队长,传令三队,陈大人的官府不必守了。”

副官顿时只觉浑身冰凉,脑后尽是冷汗。宇下行风带来的军队驻扎在原先的官府,原先的县官姓陈,据说朝廷一垮台,这位陈大人就被赤现州斩却了项上人头。赤现州竟包围了他们的驻扎之地,如果谈判不成,必然绞杀全军。且不管燕律令所言是真是假,对方的威慑从见面至此都狠利异常,光是“陈大人的官府”的说法就包含了何等威胁的意思。

方才还沾沾自得的秘书官差点抓不住吃饭的笔杆子,宇下行风面上却无波无澜,从容自若地起身辞行。燕律令站起身,下属送来了双方的武器,赤现州的青衣兵站成两列,燕律令本人却只是立着,并不相送。

一团团长从容迎接了三人的回归,一头金发在阳光中鲜明闪耀。虽然面容清秀,但金发碧眼的闪亮特征也掩盖不了他身为大鼻子洋人的事实,一个洋人跑到宇下行风的麾下做团长的确是件怪异的事,据说是因为与司令私交甚好的义气使然。

军队初次进驻金城,宇下行风身为司令有相当多的事务急需处理,只对团长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立即投身到整顿军队的要务之中。而作为司令贴心小棉袄的副官同志,就负责对军中实际二把手的一团团长详述,或者称为吐槽更恰当——这一天波澜壮阔的经历。

“燕大小姐的剑比枪还可怕,连影子都没有,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后怕。”团长一向为人和善,私底下不摆架子,副官在吐槽过程中逐渐培养了和团长的同舟之谊,此时不免神经放松,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司令——”

“司令输了?”

团长一口淡然的京腔令副官猛地一噎,第一百零一次怀疑起司令和团长友谊的真实性。“司令没输。”正直的副官一脸严肃,“司令挡住了燕大小姐的突袭,虽然我完全看不清楚,但司令的剑术至少和燕大小姐不分高下。”

“不分高下吗?”金发的青年若有所思。

“团长之前就知道司令的剑术吗?”难怪如此放心他们深入敌人的龙潭虎穴。作为司令,总是指挥胜于亲自杀敌,副官虽然与司令形影不离,但还是初次认识到司令佩剑的锋利。

“没有宇下行风的剑赢不了的战场,”团长说,“想不到司令有一天竟能遇到真正的对手。”

副官将谈判的始末娓娓道来(要是国家太平了,他想,我的叙述功力够我改行说书),团长眉间的纹路愈皱愈深。

“中国人下象棋有个说法,叫做‘王不见王’。”他揉了揉眉心,“这两人棋逢对手,恐怕要落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副官退下不久的冷意再次上泛,他直觉团长作为外国人,反而对眼下的时局看得更为透彻,却没有料到团长的一语成谶,竟是全然不同的结果。

很快有士兵来报,说在城中买不到物资。“我按照长官的指示,让弟兄们都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出去采购,但商贩都畏畏缩缩,说是没见过我们的面孔,怕是军中的人,不肯卖东西给我们。”

副官心下一沉。军中的米粮早已空乏,本盼望着能在金城得到补充,如今的情况是始料未及的。司令已和赤现州基本达成协议,如果不是赤现州在金城的威慑太深,就是受到的拥护过重。

副官正谋划着对策,忽然看见一抹鲜艳艳的红,那是一串冰糖葫芦,拿在通讯员白嫩嫩的手中。收回前言,一团团长是个金毛洋人不足为奇,如果你看到军中的通讯员是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靠着那双莲藕一样的嫩手破译了各方情报,成为宇下军团百战百胜的大杀器——就算宇下行风能单手借子弹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你手里的东西哪来的?”虽然做为儿童加天才的小姑娘很受宇下行风的宠爱,但还没有到在军中配备冰糖葫芦的地步。

小姑娘扑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门口买的。”

副官打量着她的一团孩气,默默点头:也对,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是宇下氏军中的士兵。一旁的秘书官看她吃得香甜,忍不住问:“好吃吗?”

“好吃哦!”

副官看着被冰糖葫芦衬得苍白的秘书官,忽然想起这个宇下行风的左膀右臂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并没有感慨“军中只有我是正常人”,副官和两人商议:“你们能不能出去买点干粮?”

通讯员小姑娘摇摇头:“我们两人能买到的干粮只不过杯水车薪,如果对方有诚意,应该会送粮上门才对。”

副官看着她半信半疑,忽然有人来报赤现州那边派人送来了干粮和大米,正在司令商议军中所需的物资。副官心里稍稍安定,但很快想到:“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缺粮草?”

“我们没有专门的运粮军,长途跋涉后必然物资匮乏。而且对方在我们进城之前就应该侦查过军队的情况了。”

小姑娘从容不迫的回答,因为身高差扬起了头:“别愁眉苦脸了。”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糖葫芦。“吃一个吗?卖糖葫芦的阿婆说这是给燕大小姐的专供哦!”

副官脑补了一下冷美人燕大小姐吃冰糖葫芦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冷战——我还是去司令那里吧!

三天后,双方正式订立盟约。宇下行风一身肃装,再次踏入赤现州的厅堂。厅堂那侧是赤现州的三位当家,大当家面色冷淡,立于中央。宇下行风昨日收到大当家回城的消息,才知道这三日来,赤现州的大当家和三当家都不在城中,只有燕律令一人驻守。不过就算当时知道这一点,金城也不是他们能妄图攻克的。

宇下行风就结盟一事联络了两位兄长,两人回电表示支持,并分别拍来了致赤现州当家的电报。厅堂中,一侧是赤现州的三位当家,对面则是宇下行风、副官和一团团长三人,两边双方的卫队肃立。宇下行风审视着面前的三人,大当家一身黑衣,脸上的神情比燕律令还要淡漠,一双墨色的眼睛仿佛阅尽沧桑。燕律令内着白服,披着黑色的风衣,两人的面容没有相似之处,只在寡言的性格上看得出是一对兄妹。三当家还是个少年,眼神比二人都明快,与燕大小姐倒是形容酷肖,但二人的姓氏也不相同。赤现州的三位当家乃是异姓手足,其中的缘故,也不足为外人道。大当家负责管理赤现州在金城之外的势力,三当家则善于军火交易,燕律令实际是两人之间的联系,坐镇金城,不过当宇下行风知道其中的缘故,都是后话了。

结盟仪式顺利完成,赤现州恪守信义,向金城百姓宣布了结盟的消息,虽然军中大项的物资仍需通过赤现州购得,但零散的物品都可以顺利从城中购买,城中的百姓视他们为盟友,士兵和人民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赤现州从最初的走私商贩队伍到平头百姓的庇护之力,发展为如今独霸一方的政治军事势力,在金城的百姓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与赤现州的物资交易由副官登记,他拿出前两天的账本,却被宇下行风拦住:“之前的那批物资不算在内。”

副官瞪大了眼:“那批物资白给我们吗?”

“当时还没有正式结盟,所以不算是赤现州的名义。”

“后天才正式结盟,这批物资算在我个人的名下,不必记在账上。”

宇下行风回想起当时的少女面无表情,树梢的阴影在风中一下一下拂过她的额头。即使明白对方有意寻找同盟,盟约的订立实际是双方促成的缘故,那批物资虽然数量可观,但还算不得太大的恩惠,宇下行风仍对待人冷淡的燕大小姐心存感激。

“大小姐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说一句软话总是最容易,何况其中还有一点真心。

“那就当是司令欠我一个人情。”这倒是出乎宇下行风的预料,在他的直觉里,燕大小姐骨子里一定有超乎常人的傲气,这并不像是她会说的话。为此他一度心怀谨慎,担心燕律令此言是早有图谋,但当他几乎忘记了这回事,对方却旧事重提,说出的话语锥心刺血,令他终其一生难以忘怀。

在金城站住脚后,雄心勃勃的宇下氏图谋南下,企图占据南方富庶的膏粱之地。但首先要做的是休整因为长期征战而疲惫不堪的军队,南方的军阀势力强盛,南征不可急于一时,宇下家打算令北方的宇下沧浪率军南下同宇下行风汇合,再徐徐图之。金城的军队如今主要的任务是收集各方情报,休养生息,金城的宇下行风度过了戎马岁月中最安稳的一段时光,他后来追忆往事,甚至感到一种命中注定的意味。

例如,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对手。

杀声隐却的空狭中,一枚丹枫缓缓飘落血色凌乱的胭脂地。今年的秋霜早降,一夜红透群枫,赤色的树叶在两脉剪影中落满林间的枯草。燕律令拭去额上的细汗,不满地看着对面的宇下行风。

人与人之间的好奇心往往是相互的,初次会面后的宇下行风感到棋逢对手的同时,燕律令也意识到对方会是人生中的劲敌,两人的交锋从剑开始,也从剑上延续。燕律令本就镇守金城,宇下行风又在此驻军,两人在事务交接之中,逐渐熟悉到了可以谈论切磋的程度。两人的第一次比试在夏末的最后一场槐花中,身为各自阵营的统领,为了避免伤及属下的感情,他们隐瞒了众人,将地点定在城郊的林地,以个人的名义进行。此前那一次试探中积郁的缺憾之感随着好胜之心一并发泄,两柄未开刃的刀剑杀得一林槐花尽皆落地。两人拼尽全力,仍然不分仲伯,胜负难分是再次交战的最佳契机,林间的交战从没有中断过。

但好胜心也没有这样耐久的毅力,思维方式总与行为相关,剑交不只是文雅的械斗,对于二人的境界来说,是比语言更加直接的交流。剑刃划破的光芒,如朔风冷冽的轨迹,如清流凌冽的痕纹,这既不属于热衷杀戮的战争狂,也不属于嗜好血腥的刽子手。宇下行风为了某种崇高得难以实现的理想而开拓沙场,燕律令一面厌恶着杀戮,一面为了守卫正义而拿起屠刀。剑术相似之人,相似的绝不仅仅是剑术。

燕律令的剑更快,而宇下行风技巧纯熟;她的爆发力更强,而他则更耐久。每一次交锋都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全身的严加戒备,以至于她即便有时略胜一筹,也感到仿佛是输了。

她不再费力掩饰自己的喘息,她在他面前已经放弃了诸多掩饰,因为那些都没有实际的效用了。不过她的眉目仍然冷淡,那是她的性格使然,而他早已习惯。她看到那个亦敌亦友之人朝她走来,满地红叶照亮了他眼梢嘴角的笑意,他向她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掠过她的鬓角,带着一枚赤色的落叶停在她眼前。

“落在头发上了。”

血色的枫叶映照得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相处久了之后,对对方的情报总会掌握得更加具体,甚至是一些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事。例如两人说到第一次会面的事,燕律令坦诚有同另一股势力结盟的打算,也着重考虑过宇下氏,然而担心宇下氏假道灭虢,而宇下家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作为人质。

“大小姐后来为什么决定了?”

“大概是司令的言行方式让我觉得莫名熟悉,就算之后背信弃义,我还是应付得来的吧。”

宇下行风很容易读懂了其中的潜台词,毕竟“第一印象很好”什么的,燕家大小姐这辈子肯定说不出口。

关于赤现州的三兄妹姓氏各异这一点,几乎没有人知道由来,却也没什么人有兴趣深究,宇下行风却抓着这一点不放。

“大当家并不是你的亲哥哥吧?”宇下行风向来不打听别人的家事,却终于忍不住向当事人询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事人完全会错了意,瞪着他一脸戒备,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几乎要笑了出来。

频繁的行踪难免会被亲近之人发觉,再加上并没有刻意隐瞒,宇下行风和燕律令的交往在小范围内是被确知的。自此之后,他觉得一团团长有时对他的外出显得特别笑容灿烂,自家副官则对他每一次的外出都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而另一边,冷面的大当家近来对他除了冷面相待之外还混入了一点杀气,眼神清亮的三当家对着他已露出实体化的黑气,一副“姐姐被抢”的凶残模样,反倒是漩涡中央的另一人毫无所觉。但即便是在这种事情上,宇下行风也绝不会放弃试探的本能。

“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没有离间你们兄妹感情的意思,”她心思沉静的同时相当护短,在关系兄弟的事情上容易变成一只怒火炸毛的小兽,宇下行风忍住不去摸她看起来毛绒绒的发顶。“只是觉得你和大当家容貌并不相似,和三当家却像一个模子刻的。”

“其实我和远志也并非亲姐弟,我们三人实际是没有血缘关联的。”

宇下行风由此第一次知道了三位当家的真实版本,连带着燕律令的过往:燕律令本不姓燕,她原本是个孤儿,跟随燕姓的养父母生活。后来养父母被豪强所杀,她为复仇第一次行刺,从此走上刺客的道路。年幼的三当家被她偶然搭救,两人以姐弟相称,三当家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三当家因此在容貌和性格上与之越来越相似。她因为某次刺杀而遇见大当家,后来结为兄妹。因此才有了这三人组成的异性手足,赤现州就是在这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中成长起来的。

“哥哥他其实是杀死我父母的仇人的侄子,”她的声音有一点苍凉,“但这没有什么,哥哥只是我的哥哥,只是一个与此毫无关联的无辜之人,人的罪孽是不会因为他的血脉蔓延的。”

深秋之际,夜晚的风凉得可以凝结出雪花,宇下行风把掌心附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他的声音离她很近。

燕律令有一点懵:“为什么要道歉?”

不过她后来什么也没有说,他猜她明白了他忽然道歉的原因。而临别之时,她忽然说到:“不需要说‘对不起’。”

冬季的第一场雪空灵汗漫,军中新招收的一般新兵蛋子也已经有模有样,燕律令望着训练场微微点头,宇下行风的军队以纪律严明著称,这种宇下氏的魔鬼训练,正是这批军队战力强大的原因。她默默记下宇下行风的练兵之法,准备在自己的赤现州里学以致用。

冬日的绵绵风力里,无论是赤现州的总部,还是城中百姓的房屋,又或者是宇下氏的驻军之地,都被清一色细细密密的白尘所覆盖。因为这一段时间的休整和练兵,军营中焕发着春日一般的生机,让人恍惚间以为乱世已经过去。一些琐琐碎碎的变化也在冬雪中破土而出,悄然发生。售卖“大小姐特供”牌冰糖葫芦的老婆婆已经学会送货上门,戴着绒线手套的通讯员小姑娘自然而然的在整把糖葫芦中给宇下行风留出两串,副官也对秘书官怀里的金文全书上三当家的印章由惊讶到见怪不怪,外来户的军营似乎已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深冬的大雪几乎将早梅的香气掩埋,这个时候两人已能直呼对方的名字。白虹般的剑气下,枝头厚重的积雪飞洒晴空,雪地之上剑痕纵横,插在雪中的两根冰糖葫芦的竹签还留着一点殷红。

燕律令抖落肩上的落雪,却忘了睫毛上的雪屑。她呼出一团热气,抬头看见了从雪中冒出的初开的梅花。

“原来这时候已经开花了啊。”她眼中难得的有了一点笑意,洁白的侧脸在雪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温柔。她本是个温柔的人,只是被尘世的积雪封锁了芬芳。

一只手将她注目的那枝梅花折下。

“我帮你簪上吧。”

没有立即回答就被当做默许,宇下行风摘下手套的手挽住她脑后的青丝,将梅花仔细插入她的发间,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感到那股冷香是从她身上散发到花中的。

梅花簪成,他却没有退后。

“大小姐一直防备着宇下氏背信吧,直到订立盟约之前,军营周围都能看到瞄准镜的反光。”宇下行风眼中带着笑意,说着早已被双方心照不宣的事,燕律令自认为熟察人心,却每每在这时候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军中的一批新兵已经练成,大概要增添你的烦恼了吧。”

对方湿漉漉的眼睛像两潭清泉,微微颤动的睫毛落下细细碎碎的雪。

“大小姐曾经说宇下家没有合适的人质,不如我来做你的人质吧。”

他看见她睁大了眼眸,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握住了她的手。

例如,遇见了命中注定的爱人。

宇下行风认为,自己顺利告白后没有立即被赤现州的另两位当家五马分尸,除了此前自己“单刀赴会”,向两位当家表明心迹之外,燕律令的从中周旋必定功不可没。三当家虽然还摆着一副嫌弃脸,但态度反而好了很多,大当家仍然是一脸“妹妹被拐”的杀气,但总算没有拔出背后的大刀。

宇下氏的南征计划在开春时已有了眉目,在大雪初霁的冻寒之中,宇下沧浪的大军踏着满地泥雪,朝着金城汇合而来。

一番休整后,宇下沧浪随同拜访身为金城之主的赤现州。传闻这位司令留洋归国,精通西式技艺,博学多识,风流倜傥。而今的庐山真面目与传言相差无几,而这位司令除了更添一层潇洒风度外,同宇下行风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除了商议好的武器外,宇下沧浪还带来了一批最新式的武器,一箱箱美式枪支在赤县州的训练场前排开,令一班从未摸过精良武器的士兵露出一脸惊艳的神情,连专事军火买办的三当家也双眼明亮。只有大当家镇定自若:

“司令的意思是?”

宇下沧浪微微一笑:“在下此行除了图谋南征,还有一事相求。家父家母早年亡故,宇下家长兄如父母,在下受兄长之托,以新式武器十箱、子弹三万发、大洋五万作为舍弟纳征之礼,还望大当家许结秦晋。”

一番话说得众人哪还有心沉醉装备,全望着这边直了眼睛。宇下沧浪偷眼望去,燕大小姐面不改色,既不惊讶也不害羞,神情专注的审视堂前的军火,仿佛已在心里劈哩啪啦的打起了算盘。

宇下沧浪对着这副出乎意料的状况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儿女婚姻本该避开乱世再行商议,然而如今情形,不知何日才是太平之时。军中匆忙,只备得如此薄礼,且行小定之用,待行大礼,绝不似此番菲薄。”

后一句是对着燕律令说的。燕律令回过头,宇下行风无奈的看着她对自家二哥露出一副和当年谈判如出一辙的精明神情。

大当家还未回复,反而是最为年少的三当家一声冷笑,说:“姐姐原是燕京姬氏之后,虽然姬家没落,但‘姬家女不外嫁’的祖训,子孙不可不遵。”

怎料宇下沧浪笑得愈发灿烂:“宇下家兄弟三人,传宗接代的重任还轮不到舍弟的肩上。既然如此,原先的聘礼就算是弟弟的嫁妆了。”

“司令,请慎言。”

宇下沧浪身旁的副官眉头不皱,却神情肃穆。燕律令听过此人的姓名,宇下沧浪的副官是位貌若天人的少女,却是军中诸葛孔明式的智囊。

这件事于是在春天定了下来,这时候年关早过,但消息一出,金城之中忽然气氛喧腾,热热闹闹的仿佛要过年了一样。若是说此前金城百姓把暂驻的军队视为邻人,此时的一些人家已经打算在军中挑选女婿了。遗憾的是还没等他们看个清楚,宇下氏就全军南征,很快攻克了南边的城镇,就地驻扎,与金城虽不断往来,但毕竟已被路程隔开。

燕律令的职责注定了她一日不可离城,宇下行风身为一军司令也不可擅离职守,两人之间以信件作为联系,但信件也难以频繁。宇下沧浪看着宇下行风的军事谋略日益纯熟,那股子干劲仿佛要一口气吞掉南方,不由感慨自家弟弟一点都不像已经定了婚。

自家弟弟一边查看地图一边淡然回应:“只有站稳南方,军力足够强大,才能让她安心吧。”

宇下沧浪回想起少女细数军备的神情,以及娟秀字迹写就的整车米粮的低价,不由点头:“你们两个还真是相像啊。”

这一年夏初,外敌侵占了旧朝的首都,原本就已混乱的局势顿时火上浇油。宇下家的两兄弟已成功向南方进军,独守于北方的长兄拍来电报,试图联合北方的势力首先抵御外辱。短短数月之内,外敌竟已吞下大半个北方,每日有无数黎民百姓向南奔逃。而在此动荡之下,南方自旧朝残留至今的洋人势力蠢蠢欲动,宇下氏的军队不得不与南方的外敌展开争斗。在此焦灼时局中,分隔两地的两人断了音讯。

燕律令的面容终年如同冰山,近来更是眉头不展。北国的土地被敌人蚕食鲸吞,那群成日内斗的军阀在外敌面前溃如蚁穴之堤,北方失去故土的流民携卷着战乱与屠城的恐惧,日益涌入金城之中。赤现州的当家本该是众人的表率,但她却越来越难以压抑心中的不安。

北方的三座重镇在一夜之间沦于敌手,终于北方全面沦陷,敌军的铁骑毫不停歇,踏向捍守着南方门户的金城。宇下氏的救兵最快也要在三日后才能到达,燕律令站在城楼的风雪中,望着金城惶惶不安的百姓和瑟瑟发抖的难民,攥紧了双手。

自古以来,大雪积封的土地是最苦难的战场,当城外幸存的残兵抬回大当家的遗体,他的头发和脸颊都已结满冰霜。所有惨淡的脸都望着燕律令。

哪一处没有大雪,哪里可以逃得性命。寸步不离的长剑悬在腰间,少女的双眸如同出鞘。

“安抚百姓,全军守城。”

上阵不利,守城;守城不利,巷战;巷战不利,短接;短接不利——

当燕律令在城楼上望见烧化了雪地的烽烟,就已经明白金城等不到南来的救兵了。她环视着赤现州的大堂,从它的初建看到了它百年后的荒凉。为她送行的,是赤现州子弟无声的悲苦,如哀歌一般卷起漫天飞灰。

旧朝的死刑犯在游街之时总不能免俗的要唱上一段曲,不管嗓音好坏,都因将死的悲哀而尤为悲壮。燕律令听见风雪中荡漾着无数歌喉,有老生、有青衣、有文丑、有武净,一折折,一句句,忽高而低,忽怒而喜。腰间的剑匣细说着她第一次杀人的情形,细数她每一次如何利落的砍下各式各样、或美或丑的浑圆的头颅。她是最天才的刺客,至今无一次失手;她又是最愚蠢的刺客,刺客是只取他人性命,却不能丢掉自己的性命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得手——她手中的剑刃像杀死五名入城军阀一样,斩下了敌军总指挥的头颅,连带着杀死了一干周围的高级将领。无人知晓她是如何潜入重重大军,就如无人知晓一介孤女是如何习得神乎其神的剑术。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岳远志相信,如果早生一百年,燕律令一定能够全身而退,但如今毕竟已是枪的时代。

将领被刺令敌军大乱,为金城争取了一日的时间。宇下氏的援军到来之际,赤现州的残兵冲出城门,大雪落了满身的白衣白甲。

敌人退败,金城得守,他们刨尽了每一寸白雪,却没能找到燕律令的尸首。她本是冰雪一样的人,金城的百姓相信燕大小姐化为了纷飞的风雪,但副官知道,大小姐的尸身必定是被枪炮炸成了雪中的碎屑。

宇下行风站在雪中,他身上有未包扎的伤口,却无人敢近前。副官看见对面的三当家一步步走来,停止自家司令面前。他原本就相当早熟,此刻的眼神更仿佛阅尽沧桑。

“大小姐临行前有言:司令曾欠下一个人情,还请司令率领赤现州,镇守金城。”

副官看见宇下行风的头顶冒出一股热气,忽然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身边的士兵吃惊的呼唤,才使他发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副官自认为以自己饶舌的绘声绘色,也算是军中无师自通的说书先生,但自退敌那一日起,他连这个唯一的长处也失去了。宇下氏以金城为据点,一路向北反攻,夺回三镇,与南下的长兄汇合,宇下三子终于齐聚。赤现州仍由三当家管理,宇下行风不过从旁辅佐,北方稍定之后,宇下氏的军队也退出了金城。自外寇入侵以来,九州军阀皆已衰弱,很快就被两股新起的势力或联合或吞并,抵御外辱成为国家的首要任务。宇下氏和赤现州归入其中的一支势力,如今同兄长和姐姐一样独当一面的岳远志,获得了上级授予的职务,仍然负责管理金城,昔日黑帮一朝成为正统,不知这位当家心中作何感想。

退敌之后,国内二虎相争,艰苦卓绝的内战后,国家终于迎来了太平之年。这其中有多少的风风雨雨,多少的战场传奇,每每有人向见多识广的副官问起,他对往事历历在目,却再也提不起丝毫讲述的兴趣。

爱国热情熊熊燃烧于九州大地,一群青年兴致勃勃的请副官讲讲他所亲历的斗争岁月,只换来了他比电报还简短的三言两语,只好兴味阑珊的起身告辞。他微眯着眼,窗外又是一场大雪,每一片雪花都那样柔美,再也没有当年的肃杀。他感到自己像雪花一样老,或许早已满头华发。他想起自己跟随了多年的司令,他的目光一定比风雪还要苍凉,他此刻必定一身洁白,宛如一座石雕。

宇下行风站在雪中,却无法和漫天大雪融为一体。他看着梅树的枝头,此时花还未开,他却已嗅到了那股沾染血色的腥杀冷香。他每年总要回到万里之外的金城,即使是在万里之外,他也从未从这一场噩梦中逃脱。

金城的百姓给燕律令修了一座衣冠冢,建了一座庙,现在城中的广场上还有以之为名的烈士纪念碑,周围满是打雪仗的儿童。他从不去这些地方,这些不过是他人的自造,而在金城之中,她的影子无处不在。

岳远志的双眼已有些昏花,却轻易认出了他的背影。

“这么多年了,”他顿了顿,“姐夫,你还是放不下吗?”

雪中的人影缓缓转过身,岳远志恍惚看见了一位老者,却最终定格为一名少年。不可思议的,无论过去多少年,宇下行风始终容貌未变,他仍是当日的那个少年,只有眼神磨砺了无限岁月。岳远志猜想,他在燕律令化为飞雪的那一日就已经死了,存留至今的,不过是他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宇下行风看着来人。那个昔日年幼的孩子,如今也已是位老人。他看着他和一个英国女子结了婚,女儿出国读书,早年虽历波澜,后来却愈发平顺。他仍没有忘记旧日的金城,他苍老的眼中仍保留着过去的一点东西。

他在雪中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我早已放下了。”

岳远志无能为力的看着他回过身,踏着雪从这片白莽中离开。他这些年形如浮云,国家太平后更是断绝了一切联系。金发碧眼的一团团长的骨灰在战后和他早逝的未婚妻葬在一处,在每年的忌日,墓前总有一束不知来自何方的鲜花。曾经的同伴都有了归宿,他们在困难之际能看到昔日司令伸出援手,却不能得知他的行踪。

他一步步走向雪中。他手中握着一枚红叶,多年以来仍灼热如血。他与她之间没有任何信物,他们本有超世绝俗的一面,而谁也想不到那一日的离开就是诀别。甚至连两人之间的书信都因战火而失却,而在毁坏之后,他反而无比清晰的记起了每一封信的内容。唯有这枚红叶夹在他的衣袋里,得以留存下来。这是那一日比试时,他从她发上摘下。他的指尖曾那样亲近的拂过她的青丝,却没有胆量从中取走一根。

他感到自己如同幽灵一般,却不知道自己将在何时死亡。他憎恨着夺走了她性命的落雪,却在雪花的寒冷里感受着她生命的漫延。

“爷爷,下雪了,不关窗吗?”

沉浸于往事的副官被一声呼唤惊回现实,望见抱着暖手炉的孙女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忽然想起一团的洋人团长的那句谶语,预言的结果,永远没有人能知道了。

他笑了笑,挤动了满脸的皱纹:“不必关了,把窗开着吧。”

一生一死,王不见王。

【小剧场】

副官:本篇唯一的正常人,然而我是原创?

宇下沧浪的副官:原作里气场直逼男主角的我,居然只有一句台词?!

作者/同人作者被众志成城的众人一齐砍死

小说成分=脑洞+人设+撒狗粮+时事梗,玩得很开心,谢谢大家!

【后台】

敏:有读者反映,文中的名字起得……找不到形容词形容?

宇下沧浪:(笑)是吗?是翻译问题哦。

宇下行风:翻译问题+1

燕律令:名字的话……我觉得还好?

岳远志:被误以为是jj文了吧。不然下次干脆把名字都盖住吧。

被盖住了名字的众人:同意!

查尔斯:作者还真是爱玩设定啊,明明我只是个没什么用的配角,还要在最后强调一下和早逝的未婚妻葬在了一起……话说艾伦怎么连旁白都不安排?

敏:艾伦风纪委可是明文规定锢宇的唯二已婚人士不许秀恩爱的哦!叫他过来看两人虐狗,是在挑战他的威严好吗!

郇河清:关于我的戏份就不吐槽了(我迟早要报仇雪恨),作者刚刚感慨说:“第一次写这种甜甜蜜蜜的对手戏,还好对象是律令和行风呢,一点都不尴尬(虽然他们俩肯定不会以这种方式撒狗粮),这两个孩子可甜可虐可白可黑,怎么来怎么带感,不愧是我多年培养的万能主角呢!”

宇下沧浪:万能主角+1

查尔斯:万能主角+2

岳远志:万能主角+3

大舅子:万能主角+4

敏:(啊嘞楼上那个称呼是啥)万能主角+10000

郇河清:啊,作者说,“下回写一个老爷爷爱上孙女辈的黄昏恋吧”。

大舅子+鎏金:紧急拔刀!

岳远志:(黑化脸)看来有人想提着脑袋过年。

燕律令:年糕炸好了哦!哎,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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