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简影（上）

这周先发上半部分，下周再写画和印。画实在有太多太多要写，也会配更多图。简书的图片编辑功能还不熟悉，到时候完整版的会放自己公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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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是书画史上的异数。他是匠人出身，后来以画为生，一生都专注于此。他善诗文、精书法，在近现代艺术史上有重要地位。此篇便是关于齐白石的诗、书、画、印以及他长久的勤恳、旺盛的创作生命力的。

1 杏子坞

齐白石自述：“杏子坞，乡里人叫它杏子树，又名殿子树。星斗塘是早年有块陨星，掉在塘内，所以得了此名，在杏子坞的东头，紫云山的脚下。紫云山在湘潭县城的南面，离城有一百来里地，风景好得很。”

1864年元旦，齐白石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府湘潭县（今湖南省湘潭县）白石铺杏子坞农民家庭，原名齐纯芝。39岁时离开故乡，云游四方，之后定居北京。

对于故土的思念是齐白石艺术的主题。齐白石画公鸡站紫藤架下、画水草缠住青蛙的腿、画草虫、画送老头送孙儿上学、也画瓜果桃李以及印象中故乡的山山水水水，这多半是为了寄托他的乡愁。蜻蜓的翅膀在他的笔下透着微光，蝗虫在他的线条勾勒下飞腾跳跃，牛走开了空留一根放牛绳在柳树下，画面上绿豆般大的一只苍蝇在他的墨色晕染里“嗡嗡嗡”扑棱着翅膀。

2 从木匠到画家

齐白石的父辈是湖南的普通农家，家境不是太好，幼时喜爱画画，家里却连多余的纸都买不起。少年时为了帮家里维持生计，顾不得读书的事，跟着家里的一个亲戚学做木匠。但因体弱大器作木匠做得并不成功，后来改做雕花木匠，远近闻名。

齐白石20岁的时候偶然借得一套《芥子园画谱》，后来齐凭着摹写勾影下来的十六册画谱，竟然在当地挣得薄薄画名。正是这画名，齐白石得以被胡沁园赏识。在胡沁园建议下，齐白石转学诗画。胡见齐白石识字少，特意让自己的家塾老师陈少蕃教他。齐白石后来的名字（齐璜）和号（白石山人），都是胡替他取的，胡还帮齐进入文人圈。

齐白石终生敬奉胡沁园，他在自传中说：“他老人家不但是我的恩师，也可以说是我的生平第一知己。我今日略有成就，饮水思源都出于他老人家的一手栽培。”胡沁园去世时，齐白石将自己的祭文、20张画稿和14首七言绝句焚化在灵前。

3 齐白石的诗

齐白石自评艺术成就说：“余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

很早以前接触齐白石诗文不算多，看的也多数是题画诗——拿来了解作品内容、创作背景、书法风格演变等等，并没有当作真正的诗去欣赏，偶尔有出彩的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年，北京画院举办齐白石的手札展《人生如寄》。那天订了下午的航班，早上的时间留出来去看看齐白石的字——他的书法实在漂亮，成就并不在画之下。是的，去之前我并没有想到这天会被齐白石的诗文吸引。

齐白石早年的诗多为唱和诗、寻访师友诗，少数写景诗与题画诗，带有很强的摹仿痕迹，很少写出自己的生活感受。或者说，此时的齐白石还缺乏以诗歌抒写自己心志的能力，而更多出自对古人相应情调的摹写。对于语言的把握，也有生硬摹仿的形迹。如《夜雨晤子诠弟话旧》：“暮天斜雨锁柴关，别久逢君忆故颜。何幸西窗消永夜，谈心剪烛话巴山。”显然是摹仿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如果齐白石只是停留在这个阶段，那真的读读题画诗足矣。

但齐白石之所以是齐白石，正是在他旺盛的经久不息的创作生命，一个阶段超越另一个阶段，一生都在努力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

齐白石后来的诗，书写自己生活感受和情感状态，言语质朴，完全超越了摹仿，进入了自由书写的阶段，以悠然自得的心情描绘“落日呼牛见小村”“细看晨露贯蛛丝”的乡居生活，描绘睡迟、梅开、野望闲行、夏日高卧、秋日山行、舍外饮酒等等。随便摘录几首：

　　野雀山狸惯一家，扰人鸡犬觉声哗。

　　半春俗客亦无到，昨夜东风开李花。

　　      ——《花朝后四日小园看果木》

　　前村雨过稻梁齐，送老相亲只杖黎。

　　背岭出游当岭返，宅居不惯辨东西。

　　                          ——《雨后闲行》

      青门经岁不常开，小院无人长绿苔。

      蝼蚁不知欺寂寞，也拖花瓣过墙来。

　　                          ——《小院静坐》

      青天任意发春风，吹白人头顷刻工。

      瓜土桑阴俱似旧，无人唤我作儿童。

                                      ——《题种瓜》

      留得窗前破叶，风光已是残秋。

      潇潇一夜冷雨，白了多少人头。

                            ——《题画芭蕉》

这些诗描写农事、会友、写景、写人、酬答、题画等等，意态安详、闲适而自足。寄情、言志、喻理，语近白话，信手拈来，描述朴素却意味无穷。诗中罕有哀怨和悲凉，这与一般士大夫的生命感喟很有些不同。

齐白石闲闲地写，我闲闲地读，在北京画院站足一上午。后来托朋友辗转买来竖装版宣纸印刷的诗稿放在床头，有段时间临睡前要拿出来读一两首才安然睡去。

对于齐白石的诗，历来评论者不多，且意见不一。对此，齐白石自己是清楚的。他在《自传》中说：“我的诗，写我心里头想说的话，本不求工，更无意学唐学宋，骂我的人固然很多，夸我的人却也不少。从来毁誉是非，并时难下定论，等到百年以后，评好评坏，也许有个公道。”

4 齐白石的字

齐白石自述：他起初写字，学的是馆阁体，后来到韶塘胡家读书，见到胡沁园、陈少蕃两位老师都是学晚清湖南书家代表人物何绍基一体，于是也跟着学习何体。他临学何绍基字体十来年，学到几可乱真的地步。

也学李邕，以临习李邕《云麾将军碑》下的功夫最大，不仅对临，而且背临，直到能将临本与原帖套合的地步。而中年后齐白石在书画两方面都力追冬心，其手写的《借山吟馆诗草》结体扁，点画丰肥，全然是金冬心一体。

他自言“写何体容易有肉无骨，写李体容易有骨无肉，写金冬心的古拙，学《天发神谶碑》的苍劲”。他对于非闇说：“冬心的书体有他的独创性，最好用这种字体抄写诗集，又醒眼，又可以唱念，更可以玩味。”

齐白石书法艺术的成就主要在行书和篆书两个方面。行草多用于画跋或书名、题识等，舒展大气，与画中形象相映成辉。而自由书写的日记、便笺等最见性情。

他的篆书主要取法于印章和东汉、魏晋南北朝之际兼有篆隶结体与韵味的碑版。齐白石中年时曾认真用朱笔勾临赵之谦的《二金蝶堂印谱》，为了学习治印，也是由此入门识别篆字。他的篆书多用于以擘窠大字写楹联、中堂、横披。他的篆书字体不是规范的小篆，也未上溯到金文甲骨，而是在篆隶相间中抒发豪迈、放逸、自由创造的精神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