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

 

    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那夜，他从四楼跳了下去。

我记得他说过，他解不开这个结，尽管他知道最大的问题，在于自己。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雪里，警察来封锁了现场，周围的人议论不止，也有的举起手机拍照。

我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傍晚，在学校的贴吧里看到有人发的照片，人们对他的死因议论纷纷。

也许只有我知道他是多么无能为力。

第二天，他的父母，从他的家乡，遥远的山村赶过来，坐了一夜的火车，看样子是一夜没合眼，心力交瘁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疼，眼泪已经无法表达他们的悲痛，那种憔悴，像极了我生病时候，父母的样子。

他们瘫坐在宿舍的床上，沉默不语，或时而抽泣，我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抱着儿子的遗照，我看不清，一张很久远的照片，不太像他。

那一路，伴随着晚风飘零的纸钱，仿佛有诉说不完的故事。

十点，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回想着过去的日子里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情，心里冷冷的。

他，以后，也许会安好吧。

他学习成绩优异，虽然家境贫寒，但刻苦努力，也深受老师同学们的喜爱，他也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嫌弃他穷，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就分手了，但是他知道，爱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失恋，也并没有打击他的上进心，他甚至更加拼命地学习，希望有一天，可以让父母骄傲。

可是，这一切，都突然化为了泡影。

那天，二胖子因为一件小事怼了他几句，他看起来很失落，我劝他，胖子就是刀子嘴，其实他人很好的，也经常帮助我们，别想太多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记得，他时常跟我说，他说这些人，是不是看我们老实，好欺负，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说，你想多了，他们都没有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好朋友，是你自己在心里黑化了他们，你就别管人家，把自己做好就行了，你要用优异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他抱头痛哭。

我想不明白，这是多么悲伤才能如此。

那几天，他还被失恋的阴影笼罩着。

女朋友嫌弃他穷，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她说你看看小宁，她的室友，每次过节日，都能收到男朋友的礼物，而我呢！？

"谁稀罕你的布娃娃呀，我有那么幼稚嘛？"

他对爱情没什么经验，恋爱这几年，他只会送布娃娃，而且是促销打折的，丑的不行。女朋友不了解他有多穷，可是我知道，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那种穷，已经决定了，他现在养不起他的女朋友。

我时常看见他耷拉着脸回来，我怀疑他是不是又跟她吵架了。

我觉得有时候这些争吵都是没必要的，我想不明白，我也不去干涉人家的生活。

他跟我说，我跟她分手了。

我说，不怪你，要怪就怪她是个"钱女友"，这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姑娘，他们不在乎钱，只要你努力，能给他快乐，就是成功。

他点点头，可我知道他心里不是这么想。

怎么样才能遇到对的人。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没有钱，怎么得到快乐。

要怪，就怪他太穷了吧，他已经那么努力了，可是他接收不到别人独享的待遇，爸妈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小时候也报不了什么兴趣班，他的兴趣，全部死在了萌芽。

我始终支持他，我陪他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搞兴趣，学知识，只为了弥补小时候的缺口。

"这世间每一个都是平等的。"我时常这么说。

那天，他跟我说他想放弃了。

他好累。

我说二胖子是不是又说你了？

他摇摇头。

但我能感觉到，最后一根稻草，已经落到肩上，压的他不堪重负了，我在想他是不是太小气，别人说的话，被自己无形的放大。

我说睡吧。

睡一觉就好了。

他点点头。

半夜，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跑到窗边，看到一具尸体躺在雪地上。

我害怕极了，没敢叫醒室友们。

第二天，贴吧里传来他死亡的消息。

人们对他的死因议论纷纷。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在想为什么他会想不开，这世界虽说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他也不至于排斥啊。

我打开电脑，写今天的日记。

"昨夜，他从四楼跳了下去……"

"我记得他说过……"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跟我们走吧！"

"去哪？你们是谁？"

"别管我们是谁，你该去你去的地方了。"

我害怕极了，窝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们很粗鲁，冲上来给我带上镣铐。

我发了疯似的挣脱，可是丝毫没有作用，我太弱小了，面对他们我是那么的卑微。

我还是不停的在问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他们只管赶路，很不乐意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看到了十字路口满天纷飞的纸钱，两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抱着一张遗照在给他送行。

我瞥了一眼。

那是我。

2018.12 by surine

第一次写短篇的文字（表示以前也没写过类似的文章，技术男不懂这些的），但是还是想些一些东西。

本故事纯属虚构，主人公可能是任何一个有所感悟的人，部分内心活动有所夸大。

送给所有读懂了的人，希望我们都能战胜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