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莫名,一个刚刚拿到作家协会会员证的文学爱好者。接下来我要讲一个笔会的故事,这是我加入作协至今参加过的第一场笔会,也是最后一场笔会。那是一场多么糟糕的笔会啊!你能想象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也正是在这场糟糕的笔会中,我认识了一个那样可爱的姑娘。她叫方迪。之后我每每想起她的时候,都会记起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过来坐!
李德全打来电话,说作协这周末要在三角龙湾组织一次笔会,邀请了三位省作家协会的老师,末了,要求我一定要按时参加。
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笔会,想来应该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省作协来的老师应该有些独到的见解吧。通化目前的文学现状可以说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尽管一些会员们出了很多本书,大部分都是自费出版的,总共也就印个千八百册,在圈子内互相赠送,可能是怕放置太久了霉坏掉,一有机会便极力赠送,不要都不行。什么“杏林散人”,什么当代象征主义流派代表,都是圈子内互相吹捧出来的。整个通化文坛,完全陷入了一种纯粹的自娱自乐的状态。有钱的,有闲的,都会搞出一点像文章的东西来附庸风雅。没有人在真正地搞创作,没有人能够放下名利,潜心静气,读几部文学作品,写点像样子的东西出来。这真是让人焦虑的事情!
我不知不觉又想了很多,最后决定先参加笔会,下周末再去陪唐柔。毕竟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况且可以在笔会上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更主要的是,听一听省作协的老师们有何高见。
早上九点钟左右,作协会员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没料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地级市的作协,竟有上百名会员。倪秋给我介绍了几位,无外乎是某派著名诗人xx、著名散文大师xx……听得我直犯晕,感叹大师如此之多,让人哭笑不得。
车上,倪秋把三天的行程简要介绍了一下:第一天参观大小龙湾,旅游采风。第二天省作协老师讲课,第三天会员们互相交流作品,自由活动。
我坐在车的最后面,看着前面的人们嘻嘻哈哈热闹着,又开始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都是搞创作的人吗?我看过他们中的一些作品,那是怎样的平常呢!偏是这样一些人,也要混进来,图个虚名。他们当中不乏官居显位的,有的是这个局的局长,有的是那个部的部长。更有一些企业的老总,身价几千万上亿的,也要来凑个热闹,浪个虚名。你看,这哪里是什么笔会了,携妻带子,简直是纯粹的游戏嘛!污浊,一团污浊。
前面人们的嬉笑声,小孩子的呜哇叫喊声,一阵一阵刺激着我的耳鼓,让我感觉头晕得很。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以文学这个美丽的光环为自己的外表增添几许华丽的人。说白了,他们不是在搞文学,而是在混文学,是对文学这纯粹的、唯美的、高尚的艺术的侮辱。一想到这些,我不禁又气愤了,而他们呢,此刻正在嬉笑怒骂、打情骂俏。
汽车颠簸了三个小时之后,到了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倪秋一边下车一边说:“先找秘书长李德全交参会费用两百元,然后领钥匙找房间休息,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饭后向龙湾出发。”
李德全旁边坐着一个女的,正是我在作协办公室里撞见的那位。她负责收钱,李德全一面登记,一面和她说笑着,说到尽兴处,女人便放浪地笑开了,恍若无人。我把钱交给她,从李德全那里领了钥匙,赶紧离开了,脂粉味儿呛得人头晕,便知道这是一个俗极了的女人,也知道了李德全的品位,鼻子里不禁哼了一声。
“还有没有没交的了?”李德全一面查点着登记的人数,一面喊着。
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他开始收拾东西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走出一个男人来,四十岁的光景,寸把长的头发很倔强,皮肤微黑,毫无光泽,显得有些不健康。眼神呆滞,散淡得很,看上去毫无生机。穿着古旧,一件蓝色的长衫,可能觉着热,敞着怀儿,露出了里面贴身的红色衬衣。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裤,蹬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他的贫穷已经完全暴露了。或许是因为贫穷,才自卑得很。他一路低着头走到李德全面前,还没有开口,脸就先红起来。
“名字?”
“顾海。”
“嗯?”
“这是我的笔名。”男人嗫嚅着。
“本名?”
“卓富贵。”
“怎么才过来交?我喊这么多遍没听见吗?”李德全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懦弱的男人。
“李老师,我——”
“别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快点交钱,就差你了。”李德全有些不耐烦了。旁边的女人没有说什么,一脸鄙夷的神色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或许,贫穷的男人在她的眼里是很可鄙的。
“李老师,我能不能——”卓富贵一只手放在上衣兜里,好像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快点交钱,你怎么回事?别人都上去休息了,我还得在这等你,真是!”李德全的语气很刻薄了。
“李老师,我没钱啊!”卓富贵终于鼓起勇气,但是声音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离他不远,确实有几个人在盯着他,他们想看看这个另类想搞什么花样。
“没钱你来干什么?”李德全发怒了。
“李老师,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听说省作协的老师来了,我想多学点东西,补充自己的知识。”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商量着被他称为老师的作协秘书长兼副主席。
“可是,这次笔会是自费的啊,市里没有给拨一点经费。别人都交了,你不交就要占用大家的活动经费,这让我很难办啊!”李德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李老师,我这里有一百元,跟朋友借的,我把这交了,就让我参加笔会吧,我都已经来了。”男人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光。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上前帮老卓向李德全求情。
没等我走到近前,李德全旁边的女人说话了:“李老师,他也够可怜的,这样子了,还想参加笔会学点东西,这份执着挺可贵的,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女人的话真管用,李德全接过老卓手里那张已经皱了的票子,一边登记一边说:“还不快谢谢张老师!”
老卓赶忙伸出手去,他想以握手的方式表达对这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的女人。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姓张的女人却抬起手放在嘴边,假装咳嗽起来。老卓的手僵持在半空,又尴尬地缩了回去,嗫嚅着:“谢谢张老师,太感谢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老卓从李德全手上接过钥匙,快步上楼找自己的房间去了。
老卓走了,围观的人也都上楼休息了,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这人是哪来的?都穷成这样了,还来参加笔会,真是的!什么样的人都敢搞文学,什么样的人都敢称文学爱好者,真是可笑!
他们的议论,一字不落地流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在他们的后面狠狠地瞪了一眼,觉得他们才是一群可笑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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