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星期六-我与临终老人的生命对话（5）

相约星期六-我与临终老人的生命对话（5）

时间：2017年11月4日，下午15:35

地点：家门口的养老院

人物：张奶奶夫妻俩

原计划这个时间是去儿童摄影中心，为孩子们选已经拍好的照片做纪念册的，没想和姨妈骑车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时间记错了，是下周六的下午。所以在和姨妈作别之后，我就将车骑到了养老院里。

上周，因为老人孩子来的缘故没有进门，今天，当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奶奶正在帮爷爷擦身子。我轻轻的走进去，帮奶奶把爷爷的被子拎了拎，这样也方便奶奶操作。可能是我手脚太轻的缘故，奶奶与爷爷竟然都没有发现我进屋，直到奶奶擦拭好，准备在盆里搓洗毛巾的时候，才发现我在拎着被子。

奶奶：呀，小曾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呀，你看你，也不坐坐，还帮忙，这些事情呀，我做就好了，你歇会儿。

我：奶奶，我刚到，看到你正忙着，就没出声打搅，看着爷爷正在享受你的专业服务呢。

奶奶：我这哪是什么专业服务，就是熟能生巧罢了，别看我个头不大，一个女人没多少劲，可是只要掌握了技巧，对付你爷爷，那是绰绰有余了。

正说着话，爷爷难得地开口发出了声音，可能他在说话，可是我一句也没听清。

我问奶奶：奶奶，爷爷这是想说什么呢？

奶奶：哎，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呀，每天这个时候，就想抽烟。以前呀，我到处藏香烟和打火机，就是不想让他抽。可是现在，随他了，都这样子了，能让他快乐点，就快乐点，还逼他戒什么烟呢。

我：可是爷爷这样，怎么抽烟呢？

奶奶：每次呀，我都是把烟点着，然后放在他嘴里给他吸两口。

说着，奶奶从床旁的柜子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从包里拿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然后又拿出一个打火机，把烟点燃。点燃后，奶奶猛吸了两口，当香烟充分燃烧起来后，把香烟放在了爷爷的嘴里。当香烟放进爷爷嘴里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爷爷那喜悦的眼神。就这样，爷爷一口，奶奶一口，一支烟没一会儿就吸完了。

给爷爷擦完嘴，处理好香烟烟蒂后，奶奶说：为了让他少吸点，我每次就多吸一点，没想，自己这都快上瘾了。刚开始还觉得不好，可是想想，自己也是80岁的人，上瘾就上瘾吧，这样也不用纠结了。

对于奶奶的举动，我当然没有评论的资格。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我转换了个话题问奶奶：服侍爷爷这些年，最大的精神寄托是什么？

奶奶：从你爷爷生病开始，我就想着万一哪一天，他先走了，我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难受，就想哭。小曾你别笑我呀，我们老人也是喜欢哭的，有时候哭得眼水都不停的。

我说：那后来呢？

奶奶：后来，后来就好了呀，时间长了，我也想通了，人生在世，夫妻俩总有个先走后走的，后走的把先走的照顾照顾好，自己不留什么遗憾和愧疚，也对得起他了，他走就走吧，走了后，我就到处去走走，去看看，回家和儿孙们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我：奶奶，你和爷爷交流过这个话题吗，我是说，在爷爷清醒的时候。

奶奶：你爷爷呀，现在是做不了自己的主了，要是按照他的想法，早就想走了。我知道，他是不想拖累我，想让我趁着有个好身体，还能回家享享福。可是他哪里知道，能就这样守着他，我其实也挺幸福的，有他在，哪怕就静静地躺在那儿，我的心也会觉得很踏实，不会空闹闹的慌。

这时，爷爷又咳嗽了几声，我把目光移向了床上的爷爷。

奶奶：他这是要喝水了，我来给倒点水喝。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到了爷爷奶奶准备晚餐的时候了，我便趁机起身和奶奶作别。奶奶也趁给爷爷喂水的时候，对爷爷说，小曾又来看你来啦。爷爷努力地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眨了眨眼睛，我知道那是他能够使用的最好的表达方式在和我打招呼了。

俗话说，久病能成医，而奶奶在多年服侍爷爷的过程中，因为对生命，以及对死亡的长时间思考和触碰，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因为有了这样一份理解，她能够更加简单、更加淡定、更加从容地接纳爷爷那随时可能走到终点的生命。用奶奶的话说，看似她是在陪伴爷爷，可何尝又不是爷爷在陪伴她。我觉得，如果有机会，真的想把奶奶这一段人生历程写出来，让更多老来相伴的人们能够更幸福地享受彼此陪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