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淑》楔子

沈又舒出生于晋元八年。

同年，允唐皇帝李裎晋赐沈又舒之父沈之括尚书令一职。

沈之括治下严谨，公正不阿，于晋元十八年再升为御前太尉，“三公”之一，无不荣光。

然位高权重的沈太尉镇得住满朝文武，却教不好小女儿沈又舒。

沈又舒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姐姐沈又清不同，姐姐温婉娴静，自己却欢脱如兔。

父亲每日三令五申，让姐妹俩向京中名师文公先生学习诗词歌赋，又请了专人教姐妹俩琴棋书画。无奈沈又清一学便会，沈又舒一听便睡。

沈又舒起先也纳闷，为何自己与姐姐的画风如此大相径庭。

直到十岁那年，她听到几个老婆子在庭院里窃窃私语，便自此弄懂了缘由。

那几个老婆子说，她是沈老爷从外面抱回来的野孩子，母亲还不知道是哪的乡野村妇。

沈又舒起初不信，跑出去和那几个老婆子吵了一架，还闹了一场离家出走，想让沈家人来寻她，以示她沈家二小姐金不换的地位。

她独自一人在西街闹市里游荡了三日，手里的钱也花光了，可是沈家一个来寻她的人都没有，她失望极了，开始信了那几个老婆子的话，她定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孩子。

第三日傍晚，她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江湖道士，那道士摆着算卦的小摊，左手摇铃铛，右手举拂尘，身后一面阴阳八卦旗。见沈又舒从她眼前走过，起身冲了出去，拦在了沈又舒面前。

“本道与姑娘有缘，可否为你算上一卦？”

沈又舒回了一句：“没钱。”就要走。

那道士不依不饶，跟了她一路，沈又舒为躲他，巷头巷尾绕了几圈，最后饿得实在走不动了，还是那道士给了她两枚铜钱，她才买了俩馒头填饱了肚子。

那道士说：“我见姑娘眉眼伶俐，慧根不错，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沈又舒想着，左右父母也不是亲的，自己也没个去处，就跟着这道士混口吃的得了。

那道士带着沈又舒在一处不繁华的街角，靠替人算命谋了些钱，而后把她带到了城外一处隐蔽住处，教她舞剑、算卦，还给了她一本医书，自称是他的独门绝技。沈又舒在她的道士师父鞭策下，耍起了剑，只是占卜、治病的本事还没学会，官府的人就找上了他们。

原来，她离家出走那日，沈之括正赶往淮楚一代办案。

沈夫人以为沈又舒跟往常一样跑出去疯玩了，哪知整宿不见人影。第二天早上，她遣人在太尉府附近寻了一番。又转念一想，左右这孩子不是自己赶走的，自己何错之有。

这么些年沈夫人都遵照沈之括叮嘱，对外声称这孩子是自己所出，但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丫头定是老爷跟外头哪个狐媚子的私生女。

越想越气，沈夫人召回了寻二小姐的人，也没让人给老爷报信，只盼着沈又舒再也别回。

哪知沈之括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召来太尉府一帮下人，扬言要是找不回二小姐，就打断他们的腿。指着沈夫人的鼻子威胁，沈又舒找不回来，就休了她。

沈夫人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知会了自己的娘家人一起找。沈之括又遣人去官府报了案，就怕沈又舒被人贩子拐跑。

好在没过多久，沈又舒跟那道士在城北算卦时，被一个小公子搅了局，进了衙门。

原因是那小公子与同伴走散了，在街上徘徊等人之际，见师徒二人对卜卦颇有讲究，便上前去让道士帮自己算一卦。

那道士什么也不问，摇出一根签，掐指一算，就说那小公子手上鲜血淋淋，是心狠手辣之人，不得善终。

小公子斥他一派胡言，他长到十四岁，连一只牲畜都没有杀过，何来此种戾气说法。更可气的是，这道士还有脸向他讨十两银子的占卜钱。

小公子一身华服，气宇不凡，本无心赖账。可惜随从不在身边，自己没带钱袋，身无分文。

那道士见小公子久久没有表示，指着他腰间佩戴的玉佩：“小公子将这玉佩抵给贫道，贫道可为你指点破解之法。”

小公子不信他，再加上玉佩是母亲一族的传家宝，岂能随意转手他人。

可那道士突然提笔，让装扮成小男孩模样的沈又舒给他研磨。

只见那道士在泛黄的纸上飞速写下一行诗，递给沈又舒：“这便是破解之道，你拿给这位小公子，只可用玉佩交换。”

沈又舒把纸递给小公子，小公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先骨殒月舒云展，擎虎为仗挽金澜。”

这是什么劳什子的破解之道！谁看得懂？

沈又舒伸手讨要玉佩。小公子坚决不给，说是等朋友过来再给银子。

沈又舒认准了玉佩，便开始死缠烂打，抓着小公子的胳膊不放。

小公子哪里见过这等强买强卖的勾当，愤愤不平把沈又舒推倒在地。沈又舒摔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气鼓鼓冲上去咬了小公子一口，手腕立马见血。

这一场闹剧惊扰了知县大人，他们全被带进了县衙里。

可还未等知县大人开庭审理，那小公子的大名就吓得他瑟瑟发抖。

原来那小公子是七皇子李靳延，此番出宫是为了挑些新鲜玩意儿回宫给母亲过寿辰，可是经过一个杂耍场的时候和随从们走散了。后来碰到了道士和沈又舒，没想到摊上了事儿。

知县打算把责任归咎于道士一方，这师徒俩不仅强迫交易，还伤了当朝皇子，怕是活腻歪了。

可还没判决，新任太尉大人沈之括就带着一众人赶到了，见到七皇子之后，沈之括道明缘由，作揖下跪为沈又舒求情。

时隔数月，沈又舒再次见到父亲竟是在衙门。她看着父亲满头大汗地对着李靳延点头哈腰，突然意识到父亲找寻自己有多艰辛。

之前离家出走的冲劲儿烟消云散了。

好在李靳延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私自出宫已是不对，加上母亲在后宫不得宠，沈太尉又深得父皇信任，把事情闹大了，自己在父皇那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沈又舒被带回了沈家，父亲勃然大怒，说她胡闹，关了她几个月禁闭，又把府里那几个说闲话的老婆子赶出了府。

她本来舍不得她的道士师父，可是那道士只给沈又舒留了一本剑谱、一本医书，叮嘱她多看多练之后，就再没了人影。

沈之括派人搜查了道士的住处，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