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是个荒谬的年代。百姓食不果腹,朝廷终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北宋大军如黑云压境,危机四伏。
李煜,是位旷才的词人。词至他笔下而眼界始大,他将词的艺术手法推向了巅峰,以真取胜,以情动人。
南唐和李煜,看似毫不相干,却因命运弄人,而被赋予了某种不可切断的联系。
李煜,他是词中之帝,亦是南唐后主。世人只记得他是一个词客,一个用江山换来千古绝唱的词客。他的一生经历大大小小的波折,有欢也有悲,有聚也有散。他的词,就在这悲欢、这离散中诞生。从开始的绮丽曼妙到后来的泣血绝唱,也是因为江山的更替而改变。他就这样从一个落魄的俘虏,成为千古词帝。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那时风华正茂,意气昂扬,初披龙袍,很快享受到了一国之君主的纵情欢乐。秦楼庾月,歌舞升平,灯火迷醉醉一世沉沦,让人飘飘然如羽化升仙了。悠扬的笛声吹彻,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盘旋在抚琴者的弦间。他脱下龙袍,在中填词作曲,寻欢作乐。青楼女子视这位风流才子为知己,他们琴瑟和鸣,在国事纷扰之时,继续最后的狂欢。他在花间。在梦里,只愿能够这样沉醉到长久。
“一重山,两重山,山高地远烟水寒,相思枫叶丹。”和平仅仅是一种表象,且这种表象未持续多久时间。即使自降为江南国主,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很快,宋军攻破城池,夺取了南唐江山,而李煜也沦为了宋太祖的阶下囚,封了个“违命侯”。杯光酒影变成了刀光剑影,刀光剑影也很快变成了牢锁的寒光。结局来的太快,从坐拥江山的帝王到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只消片刻光阴,如林花谢了春红,让人措手不及。他身在汴京心怀故国,也不知,闲梦里,南国的那些女子是否安好?北宋的京城繁华,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高楼谁与上?常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立秋,寒意已渐渐入侵大地。庭院里,孤独的梧桐树在一弯钩月下低低地诉说,又如夜莺的哀泣。泉水潺潺溅溅地悲鸣,不忍惊扰了人们的清梦。
他从梦中醒来,一睁眼,方才酒肴满桌、宾客满堂的热闹景象倏地消散了,烛又残,漏又断,只见寂寞的黑暗。他套上粗布衣,登上西边的小楼阁。秋天的荒草四处蔓延,黄叶堆积,冷风拂过,便漫无目的地飘飞。远方依稀可见几轮光影,烟花炫目,眼前却只有无边的寂寞,如织网一般将他缠绕。远方的光影最终也模糊了,就如那场他无法忘却的帝王梦。只有在梦里,他才会以为自己还是帝王,在梦里君临天下,在梦里诗酒欢娱,梦里,有那“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的春日的热闹,有那“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的秋日的清欢。就这样一次次被春寒惊醒,一次次将栏杆拍遍,却再也无法感受到遥遥守望的故国的温度。
于是他仰天长啸,他挥毫泼墨。城破、家亡、曲散、人终,亡国的哀思、美人的离去、阶下囚的悲愁,哀哉李后主,他用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他用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他用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来倾诉、来叹惋、来惆怅!
历史的车轮碾碎了一个南唐,惊涛拍岸击碎了这位南唐国主的繁华春梦,但是一个词人怀着赤子之心卷起千堆水墨云烟而来。国破之后,他不再是那个口吐风花雪月的词人,而是一个有了宽广的情怀去容纳人生浮沉的词人。他写的不再是让歌姬吟唱的小曲,而是关乎自身命运,关乎天下兴亡的浩叹。
或许他本不该是帝王,他本应是秦楼词客、多情才子,于琵琶弦上共唱一曲相思。他的使命是画画写诗,是诗酒人生,他可以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却无力庇佑万民苍生。“性骄奢,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可上天给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失去了江山,又失去了美人,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结果,必定是梦断尘埃的叹息。但上天在收走他的国君之位时,也给了他“千古词帝”的荣膺。他的王冠上戴着耻辱,文学史册上却给他戴上荣光。在写完“小楼昨夜又东风”的词句后,他就被宋太祖用一种叫“牵机药”的毒药赐死,死时头足相接,全身抽搐。堂堂君王,连死,都这么狼狈,这么没有尊严。他出生在七月,去世在七月,登基做王也在七月。他原是第六子,却因几个哥哥都过早去世而登上了王位。真是荒谬,真是可笑。
梦里不知身是客,不知啊。可梦最终还是醒了。落花流水,庙堂廊宇,天上人间,那,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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