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时节,寒冷刺骨,从御史台的小窗望去,屋檐下的铃铎随风晃荡,如今的明月,早已不是你心中的诗——此时,你是战战兢兢、心悸魂飞的阶下囚:天真烂漫的孩子、患难与共的妻子、同舟共济的兄弟……纵有万般的不舍和牵挂,也只能心力交瘁地吟出一句“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万幸的是,你的才华和盛名救下了你!从此之后,残月下,你是那个“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孤鸿;风雨中,你是那个“竹杖芒鞋轻胜马”的逍遥客;瘴疬蛮荒之地,你也依旧是“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岭南人”!那些奸佞小人怎么也不会料到:御史台一百多天的通宵垢辱,九死一生的艰险经历中,你的赤子之心,你的一身傲骨都不曾被磨灭,它没有将你打倒成一个胆小如鼠、消极避世的懦夫,反而成就了一个乐观豁达、豪迈潇洒的苏东坡。
人生如逆旅,你却“摄衣而上,履谗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无论江上的清风与山间的明月,还是在东坡的辛苦躬耕和在雪堂的节衣缩食,都化作你笔下的美景,从不曾畏惧,也不曾抱怨,在你的登高长啸处,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
纵使年逾花甲,堪堪走到生命的尽头,回首一生:英才天纵,唯存贬谪,你也不过是苦笑一下,用诙谐的口吻总结一句:“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生颠沛,功业未成,这不是你的自嘲,这是你人生的真实写照。然而你可知,千年之后,世人仍在你的风度和风雅中迷失:黄州的赤壁无言,却记得那个泛舟而来的雅士;惠州的丰湖无言,却记得那个为民谋利的父母官;儋州的驿道无言,却记得这片土地的文化拓荒者……岁月亦无言,当滚滚大江东去,千古多少风流人物在时间的浩海中被湮没,唯你,成了世人心中永恒的苏东坡。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如你诗中所愿,最后的最后,你一定把酒揽月、乘风而归去了吧,在那琼楼玉宇间,继续做一个掌管快乐的仙人,每夜都不辞劳苦地为人间撒下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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