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完《边村》一书,才看懂封面设计是画龙点睛之笔。根据内容,封面设计最明显的是黄河黄色的“几”字形状,隐喻这本文与黄河有关。在“几”字上方有一棵大树,大树上开满了红色的花,树下有一个人的身影,象征着作者自己。身影静静地向远方眺望和凝视,在这眺望和凝视里,有深情的思念,也有无限的期待和向往。
全书读下来,感觉作者的语言充满诗意:“草叶上沾满露珠,晨光从树叶子里洒下来,没有一个人,就像仙境一样”,那是夏季滴露的清晨;“置身田野,最让人有出世之想。夜风吹过来,带着豆麦的清香”,那是夏季宁静的夜晚;“进了村子,小河沟蜿蜒流过,沟两旁长满了芦苇。芦花戴雪,在风中摇摆。芦花深处,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地沿着河岸散布开来”,那是冬季的雪景。
在这黄河口东营利津的新淤地上,作者通过描写祖辈、父辈和自己为代表的三代人(以父辈和自己两代为主)的春夏秋冬、岁月轮回、婚丧嫁娶、喜怒哀乐,用冷静的笔触真实地再现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生存状态。
之所以称为冷静和真实,是因为作者几乎没有把一个人物进行“脸谱化”的描写。“爷爷”是宽容的、通达的,又是懦弱的、吝啬的;“母亲”是勤劳的、心灵手巧的,又是不会任何游戏和玩笑的;“父亲与母亲”是勤劳的、奋斗的,却又是不断争吵的;“自己”被村里人称为“清华苗子”却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而是对异性有着深深的渴望和萌动。
与此同时,村里也没有一家是完全幸福的。“母亲”家有一个瘫痪几十年的“姥姥”要每周前去照顾;村花“小贤”与“陈老八”结婚三年却是“媳妇头姑娘身”;才子“胜利”考上大学后谈恋爱却因过失杀人导致囹圄一生;“大闷”的母亲担忧儿子的婚事而喝农药自杀;“小红”追求自己的自由和爱情却屡屡失败;“燕子”与前夫本来门当户对,却因丈夫出轨而被迫改嫁,改嫁后新任丈夫因车队挣了大钱却又搭上了性命;“雪梅”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熠熠生辉,因丈夫出轨离婚争夺抚养权而得抑郁症……
书中描写了很多丑恶的因素和人物在作怪:陈家八兄弟仗着家族人多势众让独木独户的村花“小贤”出嫁、偷窃国家的原油的“燕子”的前夫、被买来当媳妇后来被打死的“小贵州”、“小红”青岛男友的嗜赌和敲诈勒索……
但作者心里还是温暖的、善良的。仔细体会,在描述村民的时候,作者既没有像很多人跳出农门后那样沾沾自喜,也没有以城里人自居,在反观农村和农民的时候保持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用那样带有诗意的笔触去回忆美好的童年,去发掘周围人身上的闪光之处,让那些善良的人都有了一个好的结局:“小红”最终得到了一个美满的婚姻和蒸蒸日上的事业;“大闷”的婚姻问题解决得很完美,一家三个光棍变成了三个家庭,还开办了全镇最大的汽车修理中心;“海峰”在全国开办了教育的连锁……
农村有农村的经济生态、文化生态。经济上有贫穷也有满足,人与人之间有争斗也有帮扶,有独立也有合作,有固守也有变革,但描写农村的散文和小说往往会出现两种极端。一种是没到过农村的城里人把农村想象得过于浪漫,鸡鸣狗吠,“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百姓淳朴善良,一幅田园牧歌、葛天氏之乐的景象;另外一种是谈及农村就是经济落后贫困、人与人之间相互算计,整天处于“恨人有,笑人无”的心理状态,似乎封建迷信、重男轻女,都是农民思想保守愚昧特有的标签。
从冷静、真实、客观这个角度而言,本书摆脱了以上两种极端,全方位地体现了黄河口农村的生存场景和生态场景,体现出了作者对这篇土地真正的观察、关注和深沉的爱。作者在描述家乡和人物的时候,从点点滴滴可以看到黄河口农村和农民生活上的巨大变化:从步行、自行车再到摩托车、拖拉机和汽车;从土坯房、石头房到楼房;从挑水到自来水;从固守农业到当兵、当工人、当作家、当商人;从固守一地,一个村庄就是一个世界,到东营、到潍坊、到青岛、北京、国外,视野也越来越宽阔……,这就是时代的巨变。借用作者在《年谱》一文中“爷爷”的语录:“前三十年,兵荒马乱;中三十年,国泰民安;后三十年,国富民强。”
作者很谦虚地把书名命名为《边村》,但通过全书四章的结构:边村本纪、本村世家、开荒纪事和边村列传,可以看出作者是在有意模仿司马迁《史记》的体例,有意要为自己的家乡和自己身边的人立传。这是一种出于对家乡的尊重,也是对普通百姓的尊重。作者所写都是身边的普通人,但即便是普通人也有着一股顽强不息的生命力。这股生命力,就如奔涌的黄河一样,滔滔不绝。从这一点而言,这部书又不普通,与历史的宏大叙事相比,一样在追求真善美,鞭挞假丑恶,这正是千百年来所有文学作品所追求的终极梦想。
在读大学之前,我一直在滨州的农村中度过,与作者所描写的东营利津很近,所以风土人情和方言都很相似。在读到“秃噜酸”、“长虫”、“小斯”等词的时候,不禁会会心一笑。自己虽然已经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但梦里经常回到那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打开书,阅读着一行行文字,品味这那些熟悉的方言词语,恍惚之间,如同让我穿越了时光的隧道,感受到那些无比熟悉的自然景色和庄稼的气息。有时候,我都有些分不清到底作者对家乡的描述,还是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作者在《小游戏》一篇中提到了一只红蜻蜓,追逐了很久,都没有追到,“那么美丽的红蜻蜓,在晚霞的余晖里轻盈飞舞,像一个酒红色的梦”。
蜻蜓,有着一对大大的复眼,就如摄像机的镜头,而《边村》一书中,作者自己就是黄河口上飞舞的摄像机,成为了新淤地农村历史的见证者和记录者。红色,是艳丽的,喜庆的,更寄托着作者对未来无限的美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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