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
男人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
坐在旁边的女人和服务员都假装路过向他暗送秋波，但都被他无视了。
男人恍惚的看着外面的雨水，想起了以前的时候。
“阿尧，这里！”高个子男生向他招了招手，向他奔过来。
“阿宇。”阿尧眼前一亮，跑过去把高个子男生抱了个满怀。
“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啊，怎么说下就下，幸好我带了伞。”男孩大猫一般撒娇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又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的雨伞。
“噗，你好像小孩子啊。”阿尧一下子笑了出来，但还是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宇好厉害呢。”
“哼～”阿宇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我们先去奶茶店吧，暖暖身子，不然这鬼天气，嘶～”阿宇夸张的抖了抖，摸了摸他的手。
阿宇皱了皱眉，搓了搓，“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我先去买奶茶，你在这儿待着，乖乖的哦。”
阿宇不容反驳强硬得把伞塞给了他，自己却冒雨去了马路对面的奶茶店。
阿尧无聊的等了一会，发现不远处马路中央有一只小奶猫，似乎被抛弃了。阿尧眯眼仔细看了看，就急忙跑过去，但他没注意到有一辆卡车行驶了过来。
“阿尧！”
阿尧抱起了小猫，探了探呼吸，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应该是阿宇——
“！！”阿尧看着眼前的卡车，愣住了，有点手足无措，在这时，一人大力推开了自己，而他却迎面撞上了卡车。
“嘭！”
阿尧感觉眼前都是血，车上，地上，还有——
阿宇身上。
阿尧跌跌撞撞的跑过去，“阿宇！”跑到阿宇身边他就直接软了腿，阿宇身上都是血，腿上还划破了一道口子，从膝盖到脚腕，右腿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就算活下去，也会残疾。
“阿宇！你醒醒啊！阿宇……”街道上本来寥寥无几的人却突然变成了一群人，有人在打120，有人在指指点点，但是——没有人上来。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血液扩散出去，人们纷纷后退，像是在远离什么恶心的东西。
“阿宇…你不会有事的对吧……阿宇……”他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开始怨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捡那只猫？为什么不在他跑去买奶茶的时候老老实实的站着？这样就不会发生了，这样就…阿宇还能好好的……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他却还呆愣着坐在原地，在医护人员移动阿宇的时候才踉跄的跟上。
医院走廊。
阿尧身上都是阿宇的血迹，而这只是一点而已，阿宇身上却都是。
可以的吧？他可以活下来的吧？
阿尧自虐般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反复问着自己，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他心中的愧疚和悔恨。
“喵～”阿尧愣了愣，从怀里拿出小猫，看着小猫身上也沾了血迹的毛发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阿宇啊……”哭到最后声音都沙哑了，说不出话，眼泪却还在不停歇的流着。
他和阿宇的父母到来时就看到的是这一幅景象，阿宇父亲似乎想冲上来揍他一拳，但看到他那样也不忍心下手，也只好轻叹一声，收回了手，脸上却早已老泪纵横。
“咔。”门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向着他们说了一句，“请签一份病危通知书。”
这句话给了他们五雷轰顶一般，使他们浑身一颤，像是抽走了他们全身的力气。
“医生，医生救救他吧！他才17岁啊！”阿宇的父母急忙走到护士面前，他们的脸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
他们不断的哀求着，只求能救回他们的儿子，才17岁的他。
接下来阿尧都像看着电影场景一般，毫无感情，又或者说，都给了在手术室里的人。
签病危通知书，等了几小时，护士再一次出来给他们签病危通知书，过了几小时，医生出来了。
“对不起。”
阿尧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糊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但是意识是模糊的，他全身的力气和感情都随着一句“对不起”而消失了。
几天后，是阿宇的葬礼，阿尧没有去，他知道他们进不去的，进去了也会被请出来，而他也不想去见那个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的人。
他不愿接受阿宇就这么离开了他，离开了他们。
骗子。
男孩一脸灿烂地对他笑着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大骗子。
“我特别喜欢阿尧，阿尧和我一直在一起吧！”
你骗了所有人，也骗了我。
“阿尧要笑啊，阿尧笑起来才好看，我很喜欢阿尧的笑呢。”
你回来吧。
阿宇。
你回来吧好不好。
我笑给你看。
我也只笑给你看。
阿尧也因此有了应激反应，变得不爱出门，愈渐寡言，甚至对车有了抗拒性，到最后干脆修了学待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
他的父亲看不下去了，直接打开门把他拖了出来，推到镜子前，拉扯着他的衣领愤怒的指着镜子，“你看看你还有个人样吗？你看看你看看！”
阿尧淡淡的看了父亲一眼，就转身想回房间继续打游戏。他知道自己变得颓废，整日待在房内不打理自己不收拾房间，看起来就像个失意的青年人。
父亲恨铁不成钢得打了他几拳，“你既然替他活下来了，那你倒是为了他活下去啊！你现在就是个废人！一无是处的废人！”说到最后父亲都激动了起来，似乎想把他骂醒。“算爸求求你了…向前看吧……”
父亲才四十多，却已经面色苍老，眼神疲惫，一个月过去就白了头，就算说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也会有人相信。
“阿宇啊…爸求求你了，醒醒吧……”父亲紧紧抓住他不放手，像是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憋出了这句话。
“唉……”父亲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失望的松开了手，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父亲明明没有说什么，他却感受到了父亲对他的失望和谴责，还有希望他能从噩耗中走出来。
母亲在后面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的双手抱住了他，“那孩子要是还活着，肯定看不下去了……”。母亲紧紧的拥抱住他，像是无意间说出了这句话。他听见却忍不住眼睛的酸涩，流下了泪水。
是啊…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把我骂一顿，然后再老老实实的帮我收拾。可是，他把他弄丢了，现在的他已经去了又小又窄的盒子里面，出不来了。
阿尧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放声大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他怎么可以比我先走啊…他这个大骗子……”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房间内不断的回响着，他像是折磨自己一般不断的拿手敲打着头部。母亲无声的流着泪，紧紧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虐般的动作。
等他哭累了，不再叫喊的时候才松开了手，颤抖的摸着他的脸，温柔的注视着他，“好孩子，你要替他活下去，至少为了他，你不能放弃……”
阿尧感觉视线又模糊了起来，不断的点着头，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母亲放在脸上的手。他能感觉的到，父母在这个月已经苍老了不少，连白发也是愈来愈多，就是因为他这个月的任性。
“我会的…我要替他那一份，活下去。”男孩眼神坚定了起来，他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女人，“妈妈，谢谢。”女人微笑的摸了摸阿尧的头发，没有说什么，双眼却再一次的流下了泪水。
门外的男人紧紧咬着牙关，不让口中的哭咽声漏出来，脸上的泪水早已纵横满面。
后来，阿尧慢慢的长大了，继承了父亲的公司。他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会温柔对待每个人，从不与任何人争锋相对。但他身边从没有一个伴侣。
有人问过他，你怎么不找个女人结婚？
他笑了笑说，“我怕他会吃醋。”所有人都好奇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却在人群外笑了笑，从皮夹中拿出一张照片，温柔的注视着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有两个人，是十七岁的他们。
男人的回忆也就此中断，看了看手中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撑伞离去。
“家里没猫粮了，要去买了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