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亨利米勒的说法来做,想当一个作家,每天必须写五千字,这不是问题,写五万字都是小菜一碟,字数不是关键,关键是清晰的思路,理智的叙事态度,我竟然一头乱麻,灵魂就像无处可归的流浪儿,充满迷茫彷徨,又象间歇喷泉,各种杂乱的思想和念头不停地从大脑中喷出来,毫无章法逻辑,尽管它看起来挺有震撼性。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这种自我的思维自由状态真他妈来劲!比喝酒喝到醉醺醺更让人上瘾。我是一只蚂蚁,一只趾高气昂又谨小慎微的蚂蚁,一只思维脱缰又循规蹈矩的蚂蚁,一只无数念头随时喷涌而出又缄默不语的蚂蚁,没错,分裂的蚁格,我很早就发现了自我。
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解加速度,重力,浮力,我在实验室里观测氧化现象的时候,蚁格已经开始分裂,它们是无色无味,无重力加速度的幽灵,可以随时让我的大脑脱缰,让我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让我无法专心观测老师嘴角肆意喷洒的白沫,这只幽灵钻附在我全身的,脖子以下的每一处毛孔里,让我坐卧不安,奢侈地浪费着我的学业。
我得给米利打电话,告诉她千万别他妈的退票,否则航空公司会喜笑颜开地扣掉你三分之一的机票钱,米利挣这三分之一的机票钱需要给病人量一千次血压,测一千次体温,需要看一千次病人血肉模糊的受伤部位,需要把输液器五百次地挂在不同的架子或着相同的架子上,还要忍受自己一万次的恶心,才能挣到三分之一的机票钱 ,她为退票付出的代价太大啦!
不过话说回来,米利应当对她所干的一切,看到的一切具有深切的麻木性才对,一个工作干了二十年,对谁来说都会有麻木性的,所以我们总能看到护士麻木而美丽的脸蛋,这景象让我热血沸腾,是个爷们就容易对美丽的护士硬起!
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挺会折磨人的小恶魔,从他憋不住要来到这个可恶的世界开始,我的身体已经被他完全主宰,他想让我疼我就使劲嗥叫,他想让我吐我就得张开嘴翻江倒海,我只能在他休息的时候,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等待着下一次折磨的到来,医院的窗户外面是个天井一样封闭沉闷的格子,我看不到日升也看不到日落,所以无法体会生命到来的欣喜,我想他妈的看着夕阳那个大火球,等着我儿子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毫无尽头,毫无底线的疼痛折磨着我。
我无数次的眺望窗外,山包与山包之间是一道看不见的缝,正如不可见的缝隙一般,四月的好天气多的数不过来,山坡上显现了一片新绿,仿佛是这山包突然年轻了起来,它们就像一对乳房,牢靠而迷人地矗立在那里,千古不变,引人遐想,我想想在山包后面是宽阔的海湾,咸湿的海风从那道缝里不停地涌进来,就像液体充斥了女人的身体,饱满盈胀,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然而我知道那不是,那山包后面只是个难看的小镇,电线杂乱裸露,水泥房子无规则的胡乱盖着空地上,一些杨树垂头丧气的长在房子中间,被房子包围,仿佛被一群丑八怪搂着,这景象真令人丧气。
下雨天的时候,泥泞的路,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这里变成了潮湿杂乱的垃圾场,塞满了来此地谋生的人们,人们在狭窄的空间里睡觉,做爱,谋生,起早贪黑,偷情,抢劫,盗窃,强奸,杀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发生着一切可能的事情。
一个患了满格强迫症的女人正在费时费力地填满那些空白的格子,用她难看的字,她必须把那些格子填满,否则那些无色无味的幽灵就会穿透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坐立难安,她的身体除了腹部微凸,其他部位和没有生育之前并无二致,凸起的腹部布满了妊娠纹,她现在喜欢在黑暗中让别人进入,那些弯曲的小蛇是小恶魔流下的印记,她有时候会抚摸那些印记,她总是无法想象,皮肤在被撕裂时,她居然毫无知觉。
什么时候我才能让自己古怪的念头不再脑浆中翻腾呢!我不过是个胆小如鼠,领着薪水过日子的普通人。许多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翻腾过一万遍,我却始终迈不出我的小脚趾去,我怕母亲发疯,因为山,母亲已经开始发疯了!
山才是个自由自在,想干就干的浪荡子,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想花钱就花钱,想辞职就辞职,想出去就立刻订好了机票,而我是那个表面满不在乎,其实却生活在别人压力下的变色龙。为了不让母亲再次奔溃,我规规矩矩的坐在办公室里任由自己一天天的发霉腐烂,像一只被扔在角落里的面包。
小恶魔终于冲出了产道,来到这个莫测难遇的世界,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谁知道呢。他身上的血污被冲洗干净,我清醒身边没有一个男人陪伴,我无法看到他冲出子宫的样子,但我看过纪录片,血腥,肮脏,这就是小恶魔来到世界的第一幅模样,我竟然没有掉眼泪,我竟然一身轻松,我是个坚强的人。
让我遭受生育原罪的那个男人抱过那个软绵绵的肉团,脸上是茫然经错的神情,就如同塞了一个炸弹给他,这同他四月份在海棠话下同我调情完全是两幅模样,我应该找个山那样的男人,在十八岁的好年纪睡了一个好姑娘,完全没有浪费好时光,我的爱情开始的太晚了,全是因为我那糟糕的性格。
站在五十平方米房子的窗前,看着五百平米的院子里的好景致,突然觉得自己生活的奢侈而下流,在这风景如画的院子里,我的脑海中尽是下流念头。除了我,还有早上十点的太阳,灰蓝的天空,灰白的云,沙滩一样毫无廉耻的铺叠在天空上,我们才是有共鸣的家伙,都理解彼此想干什么,我轻快地朝天空啐了一口,它只温柔的望着我。空气中如往常一样寂静,各种树都沉默静立,仿佛在窥视着什么的巨人,银杏树,丁香树,尽职槐,碧桃,白桦,白杨,它们全是巨人,形态各异的巨人,窥视着同一幕,显得如此拥挤,又如此孤独。
我不该让自己放逐在孤独的状态,那样自由,空无一人,我需要和人交流,可又嫌他们呱躁,或许让自己年轻光滑的身体在五月的春风里荒废时光不是个好注意,不能让我快乐的男人,我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时光。我开始在脸上抹粉,再把嘴唇涂成红色,这比我干的其他事情都让我能专心投入,所以镜子里会出现一个美丽的婊子,但是男人都喜欢婊子,不是吗?你最好是个胸大无脑的傻瓜,否则他们会对你敬而远之,比躲避真正的婊子还要决绝。
我看到的生命是什么?是生命足够长的,令人厌烦的一堆早已老化的躯体,还是短暂的让人心伤的一堆新肉干,冲破篮球大的子宫,冲出产道,来到这个完全陌生,需要独自抗争的世界,你是被拎在水管下直接冲洗掉身上的血污,再用高级棉布包裹起来,像个玩偶被放在那个声嘶力竭的女人旁边,还是被草草擦拭,随便裹在破布里,放在那个不愿再看你一眼的女人身边,因为你已经可能是她的第五个孩子,还有另外残酷的情形,你被别人抱了出去,交给了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你最可怕的结局是被你年轻无知而惊慌失措的母亲冲进了下水道,从楼顶扔下,用被子闷住,她们对你的造访不知大该怎么办,只能丢弃,你就像一个不该来到这世界的廉价玩具,可以被随便丢弃,生命是无价值的一闪而逝。
有时生命是最为尊贵的东西,因为它能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有时又是最易消失的东西,如同暮春枯掉的花,秋天的落叶,雨果天晴路上随处可见的蚯蚓尸体,它们新鲜的肉体死去,生命也随即消失,就像夕阳从山顶落下一样正常,就像那头奄奄一息的豹子一样,等待死亡是平静自然之事,是伟大高贵之事,那是有尊严的体面。
一颗长了三十年的大树被电锯利索的锯掉,没什么,我们不过是少了点绿色,没什么等锯树的人老去死掉,小树苗也不会长成那么多绿色,没什么,破旧的房子拆掉,把那些破玩意儿都碾碎,压成粉末,眼不见最好,否则我会觉得你是个不开化的老顽固。
自由自在的孤寂感,无人打扰的自在时刻,尽管不远处的十层楼房住满了不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拿到望远镜就可以完全看明白那个发呆的微胖女人真是不好看,也许某个心里有病的家伙多瞅几眼,会发现,哦,其实是个不错的女人,说不定比同他天天睡在一起的那个美人强上百倍,你脑子里总是这些龌蹉的念头,离不开做爱和性,禽兽不如。
窗外的银杏树长得太挺拔,太标致,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英俊小伙,挡不住我任何黑暗下流的念头,对,我想同约上床,我爱他很久了,久到任时光挥霍了我的年轻和容颜,真实情况往往令人催头丧气,我只是同他打了个招呼而已,客气而礼貌,我为我自己的表演鼓起掌来,太精彩了!他一定没发觉其实我是想吻上他的嘴唇而不是听到那句不咸不淡的屁话。
我同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甚至同两只流浪狗,五只流浪猫也同样热情,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只有下流的灵魂才知道我的心情糟透了!我居然浪费了这等好时机,我真是个无用的废物,该发情的是他不是我!
在大年三十晚上,我突发善心,给楼下的流浪猫送了两条煎好的鲫鱼,它们虽然整天过着好日子,比我舒服,毛色比任何时候都发光发亮,可过节就该有过节的气氛,我看着窗外的漫天烟花,从未感觉到如此孤寂。
我口袋里的钱不足以支撑我的梦想和野心,这是我垂头丧气的原因之一,现实总是一道冰墙,你的梦想和愿望就在冰墙的那边,请你穿好吊带裙,光着脚爬过这墙吧,那样你的梦想就会出现在眼前。
我拼命的翻书,就像对书香上瘾的毒虫,一天二十四消失太短了,给我二十五个小时来翻书,让我了解那一个个城堡中究竟住着怎样奇怪变态的家伙们,我已准备好被他们居高临下的嘲讽,也准备好了牙尖嘴利的反击,同时讲我夺得快要爆炸的念头一股脑的甩给他们,让他们为我古怪的念头不知所措吧。
窗外的海棠花已经谢了,桃花依然盛开,美丽是多么短暂的东西,玉簪草从地上冒出来已经长的绿意葱茏,我想把亨利米利那个老家伙的衣领揪住,问他为什么会有比我还多的念头,那些念头常常让我不知所措,因为他们集中了我灵魂的要害,让我一阵发抖,可惜我没有去过美国,也没有去过欧洲,但是我生活在他心中那个神秘超脱的国度,中国,这里每天也有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比如那个男孩被下水道给吃掉了,一对同性恋结婚20年了,一个少年把奶奶给勒死了,一个疯子被家里人装进了铁笼子,一个男人把妻子的落照贴在了外面让大家看,一个换偶游戏的公开就像一个水点进了暴热的油锅,这个国度充斥的一切其他地方也有。
该下大暴雨了!天空被刷成了昏黄的暗色调,一块模糊不清却又无处不在的巨大底片,在它的反衬之下,所有的房屋,树木,水塘,道路,万物都被渲染成了死气沉沉的暮色,成了一块发暗的肉,等着那爆裂的雨滴洗刷。
我等着月的心情就像万物等着暴雨,坐卧不安,身体开始发热,不是因为想念,是因为低气压,让我感觉到自己穿了太多衣服,我不该怀疑自己的情人,他是个何时何地都能拿出手炫耀的美男子,我该骄傲而不是自卑,思想和灵魂是不受控制的野马,它们总是挣脱我的肉体,然后毫无目的的信马由缰,自由自在的令人可怕,我困难者自己的灵魂和思想不受肉体的控制,它们轻蔑地嘲笑我陈腐的肉体,轻飘飘的荡在世界劲头,比这个世界还广大,大到无边无际,深不见底,只有我自己能看得出来。
我看着月朝我走来,明亮的眼睛,欢快的神情,能让任何女人为之心动的迷人表情,他就像草地上那些毫无羞耻的只顾怒放的花一样,散发出美丽诱人的信号,释放出自己的花粉来吸引我的注意,而我早已沉溺其中,带着胃里的一块花生酱三明治,带着白色的脸和红色的唇,思想和灵魂已经安静,身体在等待这情爱的本能,等待月细长的手指抚摸它们,灵魂在角落里偷偷发笑,带着甜蜜,看着这个不肯安分的男人付出他的一点真心。
雨滴落了下来,没有想想中的大,里面尽是这个城市的尘土,混合成了泥点溅落在一切能落下的地方,昏黄退去,云朵重新变得灰白起来,仿佛病人感冒加重,一个淡黄的鼻涕泡成了灰白色,前景令人堪忧,暂无好转迹象。
空气中带着土腥味,潮湿凌冽,温度开始下降,气压开始回升,我的身体不再燥热难受,逐渐冷静下来,一只蚂蚁急匆匆地爬过满是小坑的格子砖地,看似无头无脑,不变方向,不用担心,那是聪明的动物,很快 会找到回家的方向,像忙忙碌碌的人一样,狡猾勤快,不会轻易将生命置之度外。
我为那些蚯蚓感到担心,它们比蚂蚁笨的多,总是在雨后拼命钻出泥土,钻到水泥路上,格子砖地上,太阳出来之前,如果它们还没有爬到泥土上,就会被晒成肉干,鲜红色变成棕黑色,仿佛一节废弃不用的橡胶线头,水泥地面让它们无缝可钻,安静地等待太阳吸干它们的额水分,之多扭动几下身体,生命戛然而止,太阳是无情的凶手,人类是帮凶,谋杀着世界上最无力的群体,生命轻飘飘到虚无,我和月的爱情卑鄙到可笑,在生命面前,我们倍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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