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我去了学校。这两者好像没有因果关系,可它们之间无形中又有着某种联系。我讨厌阴雨天,所以总是喜欢说天气很好,太阳很大。当然这并不代表下雨天我就不去学校。我去学校是天经地义,不去学校就是龌龊耍流氓。
今天,我没有翻校门,而是走进来的,因为门是开着的,用不着翻。当然,开着的门也可以翻,就是会被说成脑子有问题。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路上的小同学们都垂头丧气,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从他们背面望去,仿佛是一群没有脑袋的背包怪。显然,他们都不喜欢上学。不过,也有直着脖子的,那是因为他昨天晚上睡落枕了,颈子上固定了一个套子。
今天早上,又碰见了班主任小王,他姓王,王八的王。但他不会这么介绍自己,他肯定会这样说:我姓王,大王的王。其实,只要来学校,准会碰见他。要想见不到他,只有如下办法,一是他不来学校;二是我不来学校;三是学校被美国人炸了,我们都没来学校。再次碰到他时,他跟我打招呼:哟,来了?我:嗯!熟络得像老友似得。显然,他忘记了之前说的不让我这学期来报道的话。我也不想提及那放屁一样的鬼话。
可他竟然问我年过得怎么样,这就有点过分了,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好吗。于是,我提醒他道:我没过年,我一直在煤矿边上捡煤果子。这时候,他好像也意识到了我俩的关系,讪讪地笑着走开了。
我和以前一样,坐到了教室里属于我的位置,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按照规定,每个人的书桌都是使用者负责卫生,虽然这些都属于公共财产。小王还要求每个人打扫好自己周边的垃圾,如果看到桌子下有纸屑,要捡起来扔到垃圾桶,也就是我座位那里。可我经常看到有些小同学把自己桌下的纸屑踢到别人桌下。有时候他们会互相踢来踢去,踢了整整一节课,就是没有人愿意把它捡起来。我这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们都把垃圾踢到我这里。
看着那长方形木桌子,右上角刻着的“早”字已经积满了灰尘,有些已经嵌进木头里,看上去就像村边上坟墓前的碑文。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可好像又有点不同。我在座位上坐着,可以看见所有的同学,不过,我只能看见他们的黑脑袋瓜子。
坐我前面的两个小同学,都是张家湾的,以前他俩经常叽叽喳喳,勾肩搭背。可今天开学第一天,他俩好像闹翻了似得,谁也不和谁说话,而且一旦有人越过了桌子中间的“三八线”,另一个就会给对方一胳膊拐。我问前面的一个小同学他们俩怎么了,他起先不想说,可后来还是说了,原来是因为他们俩的妈因为打牌闹翻了,所以,他俩也要闹翻,这听上去没有因果关系,但他们确实得听他们妈的话,毕竟他们还是孩子。
学校里的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远没有小孬子的事精彩,最近我也没去小孬子家了,因为我确实在煤矿边上捡煤果子。我只看到一次小孬子的媳妇,她肚子又瘪了下来,像一只漏完气的气球。小孬子也没有高兴地跳起来,我觉得如果他生了个儿子,肯定走路都是跳起来的。所以,我推测她媳妇又生了个女儿。
至于他女儿的下场,肯定又是送给他人。“下场”这个词有点凄惨,所以这样说或许好点:至于她女儿的下落,肯定又是送给他人。至于送给谁,谁也不知道,就是下落不明,当然,小孬子肯定知道,只不过他也不愿意说。对于小孬子的女儿离开了小孬子家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或许都有。她离开了这个荒诞的家,去到一个正常人家,那家人因为无法生育,老来得女,肯定会加倍珍惜,当亲生女儿对待。可看到小孬子家的小黑,又让我对这种想法怀疑起来,小黑从不嫌弃小孬子的家境,一天吃一顿也可以,偶尔吃草也没关系,或许小孬子的女儿也不嫌弃。我只是替她感到无奈,毕竟她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因为她还小,话都不会说。
其实小孬子的事也有点无聊,他整天就那些破事,不过这些事在发生者的身上或许尤为重要,旁观者毕竟不能感同身受。
那就聊聊我在煤矿捡煤果子吧,那个煤矿是村里的人投资开采的,说是里面有很多煤,换句话说,就是里面有很多钱,小孬子都知道那是黑色的金子。
起初我去捡煤果子时,只要是黑色的,足够大,我就往家运,后来我奶奶给了我一榔头,我才知道,并不是只要是黑色的就是煤,还有很多是石头,用阿伟的话说,那叫煤矸石。它们只是近墨者黑罢了,换言之,它们都是垃圾,滥竽充数者,害我挨了一顿打,我把那些煤矸石放在我家门口,我要踩得它们永世不得超生。说到超生,小孬子不知道超生了多少,他媳妇至今还没有结扎,但国家也没拿他怎么样。我不知道结扎是什么意思,阿伟说就和男人的阉割一个意思。
言归正传,我奶奶一边用榔头敲我,一边说着煤和煤矸石的区别。
梆,“煤更轻一点,知道了吗?”
梆,“煤更软一点,知道了吗?”
梆,“煤更黑一点,知道了吗?”
我不理解奶奶为什么不一次说完,好在我最后终于知道了。
于是,我在捡煤果子的时候,认真挑选起来,因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煤矸石,因为都是别人挑剩下来的,只有些漏网之鱼。阿伟说,煤是很久以前的植物残骸经过亿万年间的各种变化才形成的,那我说煤矸石是怎么形成的?他说煤矸石就是普通石头天天和煤待一块,久而久之就黑了。我说原来如此。
实际上不止如此,和煤待一起久了,我也会变黑,每次捡完煤后回家,奶奶都不认识我,她一看见我就说:没得给,没得给,去别家吧。她把我当成要饭的了。直到我大叫一声:奶奶。她才认出我来。这一点让我很沮丧,几乎快失去了捡煤果子的热情。不过我捡煤果子也不全为了补贴家用,我主要还是想看下矿洞,听人说,那个洞很深,深不见底,每次我一靠近就有一个看门老头叫住我,让我滚远点,气人的是我还得叫他二爷爷,发明辈分的人真该打。我在村里看见谁都得叫爷奶伯母叔婶哥嫂姐,除了和我同辈的小孩。不然他们就会说我没出息,我一直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我特别想去矿洞里面看看,黑漆漆的神秘,总觉得里面有着宝藏。既恐惧又诱人,这种感觉让我捡了一个寒假的煤果子。终于有一天,我趁那二爷爷老头撒尿的间隙,跑到矿口看了看,我站在洞口,能感受到里面有风吹上来,带着一种湿湿的土味,有点像下雨天雨打灰尘,还有一丝硝烟味,因为他们曾用过炸药。我试着朝里面喂了一声,里面也传来了喂,我说你是谁?外面传来了:我是你二爷爷,二爷爷在我头上扇了一巴掌,让我赶紧滚,说再来打断我的狗腿,我说你才是狗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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