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篇
一
站天桥下等红灯的时候,我在想假如天桥倾覆,我那一二三四五个前男友同时过来参加我的葬礼,会是怎样的情形?单是想象他们排成一排朝我鞠躬的画面,就能让我笑出声。
或者我的游魂穿越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找到那些掌心曾经贴着我掌心的人,看他们的人生试卷抹除我这个错误之后,是不是得到了让人满意的超高分。
这当然是一些鬼话,我犯不着死了还给自己找不痛快,假如正撞见两片嘴唇的甜蜜纠缠,我大概想一头撞向月亮,让越来越强的月光刺瞎我的眼。
我谁也不找,我就坐一棵高高的树上晃晃腿,或者跟在一群鸟后面飞,但是可能吗?我可能忍得住不扎进那个人的眼,穿透那个人的心,看他是时常往我们爱情的坟冢上献花,还是干脆就把那段过去,不带任何感情地埋了?
时光活像挨了打的狗,夹着尾巴跑的飞快,掰着手指算一下,距离第一次跟他见面,已经过去近二十年。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正在自习课上写作业,老师过来跟我说舅舅来了,我坐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一抬头就望见舅舅苦着脸朝我看,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
逢年过节才见一次的舅舅,跟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站他跟前让我浑身不自在,连声舅舅都喊不出来,模糊地咕哝了一声,就盯住自己布鞋上的牡丹花不放了。
舅舅在我头顶上解释说,我妈刚生了一个妹妹,不方便照顾我,所以托他把我接到姥姥家去上学。
我从来没听爸妈提起过这件事,太不对劲了,但当初我爸为了腾出地方搭鸡窝,也是没知会我一声,就把我种在墙根下的牵牛花全拔了,我还梦想绿色藤蔓爬满朱红窗棂,在某天清晨开出成百上千个淡紫色的花朵。我踏着那片空无的松软的土地,什么话也没敢说。
“我能不能看看妹妹再走?”我仍旧低着头,嗫喏着问舅舅。
舅舅轻声叹了口气说:“放假就送你回来了。”停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听话。”
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眼泪再晚一秒就要溢出来了,在别人面前哭实在丢人,所以我绕开舅舅,大步流星朝校门外走。
老师在后面喊我:“李玄,你的书包!”
书包是我妈用一块草绿色的布缝的,上面还绣了一只燕子和几朵红的粉的花,我无比羡慕那只燕子,住在一个不死的春天里,不用为任何事发愁。
舅舅把书包跟行李包里的我的衣服放在一起,然后把我放到自行车后座上,两个轮子在苍白的大路上转起来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命运的不公,对我的同学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无比平常的秋日的午后,最深的忧愁不过是某道题做错,而我却跟我的牵牛花一样,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被连根拔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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