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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周瑞家的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巧死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宝钗道:“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梨花树底下呢。”周瑞家的又问道:“这药可有名字没有呢?”宝钗道:“有。这也是那癞头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
福祸相依——这样的“巧”,可真是贪天之功了。
“冷香丸”,似乎也是在说及宝钗这个人,在她的以贾府为时空活动的短暂人生中,纵是努力以“香”示人,也还是缺乏了一些发自生命情感底层的内在暖意。
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一处顽耍呢,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他何事。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身量不足、年纪最幼的惜春,另有一种他人难及的聪慧。
“惜春”者,似乎先已看穿了好春的不常留和不可惜留,以致急切地就要越过春夏,直抵秋冬。早熟的惜春,俨然是另一个不则声的妙玉。
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这是黛玉的不迁就。这种不迁就,在贾府下人中被理解为刻薄,在读者中有时被理解一种对环境过分敏感的尖刻。
其实,我还是觉得再多的敏感与尖刻,也多是对黛玉性情上的不迁就作着不同方式的表达而已。或许,这种不迁就,还主要是对其在贾府中的情感遭遇表达不满,因为在黛玉心中,恐怕宝黛自然应是一体,自应与别个大有不同,并理应得到他人的认同和尊爱。
黛玉冷笑的背后,或是出于她的对宝玉的情感向往与归宿,这种向往是热烈的,这种对归宿的期盼是来源心底的。
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
豢养、矮小、浮荡、张狂、不甘、狡黠、慌乱……这似乎便是“周瑞家的”和冷子兴们的权力人格。在红楼梦中,这种权力人格散乱但真实存在,是几千年来顺延的,先于这个眼前的贾府而早便成熟的势力存在。
他们的存在,同时也说明贾府大厦将倾之时,从不会缺乏墙倒众人推者;他们的存在,也说明权力耀眼表象下,永远不会缺乏蝼蚁的蝇营;在他们的眼中,贾府是食物链的上端,也是食物链的下端,贾府既是他们现实生存上的被依附者,也是他们实现生活欲望过程里的被猎杀者。
尤氏凤姐都忙说:“好生着,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着,别委曲着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太过来就罢了。凤姐说道:“既这么着,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我也瞧一瞧。难道我见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惯了,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凤姐笑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了。竟叫这小孩子笑话我不成?”贾蓉笑道:“不是这话,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道:“凭他什么样儿的,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贾蓉笑嘻嘻的说:“我不敢扭着,就带他来。”
男性价值主导下,性别的无以适从,在这一回里有着多处精彩描刻。仅从这段节选来看,这里就有凤姐在传统男性价值秩序中的反客为主,有着秦钟的腼腆和羞怯、宝玉的迷失,以及年轻男性在家族中所受到的异常庇护。这里透出传统文化对于男性的社会期翼,社会期翼里又透着家族里的小心翼翼。
下面表格中,是现代心理学特定视角下的“一家之言”,虽不足以作为直接证据来对上面主题作出佐证分析,但其内容的正确与否也并不那么重要,更多地是表明了社会心态和个体行为对不同性质价值主导力量的积极响应,亦可作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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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这里,一是看出贾府的坐吃山空,导致后辈陷入了无力无能的境地;二是看出失去灵魂的贾府,陷入了管理无方的困境;三是应了第五回秦可卿的判诗,“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权力光鲜下,贾府已在情感上先颠倒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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