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都市是一个女人,有她美丽的双峰,她沉在心里的针,和偶尔扑簌簌的泪点,在便利超商的窗户落下。她曾是迷人的城市,人们像办公室桌的便利贴,疯狂的黏上她多如空气中尘螨的就业机会,然后在泡沫消失后,只剩几个人在她的秘密花园,茂密的丛林中流连,仿佛那座城市,才是旧壳。
四月一日的开始,一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早火车站挤满学生,充满许多不同早餐的气味,太阳在火车忽闪而过时,将阳光头在一间新竹市区的破公寓。
潘迷庭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曾经」很美丽;「曾经」有过荒唐的生活,「曾经」……
年轻
潘迷庭毕业于新竹的某所知名大学的冷门科系,也没读研究所,没有证照,曾经当过百货公司的柜台,持续了三个月,那是持续最久的一个工作。后来换过无数的工作,最后在一家小公司做文书,那时她过了三十岁这个关卡,年轻时追求刺激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她的心布满灰尘,许久没有人清扫。目前和一只老猫在一间每天只有十分钟阳光的旧公寓。
潘迷庭一早起来觉得很不舒服,心头空空的,似有似无,但还是出了门,是由于一股冲动,和莫名的生活驱使。她一出门就有点后悔,新竹今天的空气很糟,大概又是哪里飘来的霾害吧。但她还是出门了,留下一间简单的公寓,和一只老猫。
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旋转后再拔出,她的老猫发出一声像是性爱的呻吟。
总感觉暗处有什么在盯着她。
潘迷庭四处闲晃,遇到交叉口十九就往人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哪座山的山脚,她停在一摊卖香菇的,坐在香菇旁的是一位原住民老妇人,老妇人戴着草帽低着头,没有向潘迷庭推销他的香菇,只是躲着阳光,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潘迷庭觉得没什么意思,女人终归有这么一天。等她到深山里时,早已日落西头,黄昏的光照着潘迷庭的脸,她过的年纪的美丽脸庞,微淡的寂寞恍恍惚惚,这是女人的年纪,困惑的年纪,看到年纪轻的女人那种挥霍的无惧,尤其是家里的老猫总是只对年轻的客人撒娇,内心像是有一个梗在胸口的东西,麻糬,对,就是那种感觉,但是镜子上微小的细纹总是提醒着要有成熟女人的气度,毕竟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像是个年轻的女人。
潘迷庭眼看天色渐黑,开始有点担心,得加快脚步,快点,再快点!
结果却有点走过头了,潘迷庭开始找回头的路,四周只有杂草,她自己,和寂寥的夜色低垂着。潘迷庭觉得越来越恐慌,她想她真的迷路,入秋的夜很冷。如果她走丢了,家里的那只老猫会不会知道?
忽然间,潘迷庭在草丛间看见一丝昏暗的灯光,她兴奋地剥开草丛,还稍稍的被绊了一下,在杂草后面是一间精巧的店,店名是viaffaire euxsexe,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是什么名字也不会有太多人在乎,该说,也没多少人知道不是吗?。虽然有点布满灰尘,但门口的挂牌还是营业中,灯光一闪一闪,有点迷惑人心。潘迷庭觉得心脏怦怦跳得急,有点害怕,最后她眼睛一闭,有一股背德感,把夜色一推,然后她开了门。
叮铃叮铃叮铃,门口的摇铃有着清脆愉悦,这家店摆满了许多国外的精品,虽然所有精致的东西毫无章法的摆着,但乍看之下却有令她觉得颇有玩味,有很多她从没看过,新鲜的东西,像是地上铺着一个有奇怪花纹的波斯的地毯,花纹是许多几何形,有着锐利的异国风情,乳白色的流苏摸起来很舒服。在她到处欣赏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男子出声说话,吓得她心脏停了一拍。
「欢迎光临。」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帅气的服务生,穿着西装但却戴着白色的围裙,身材挺拔,潘迷庭大概只在他胸前的高度而已,他有一双剑眉,妖媚的眼睛和迷死无数女人的薄唇,而那两片唇拉起一个性感的弧度……
「请问小姐需要什么服务吗?」
潘迷庭心有余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被吓到了,她的心跳得飞快。
「好…喔!呃……不用,我只是随便看看……。」
闻言,服务生只是笑一笑,微微的鞠个躬。潘迷庭想着,这真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她活到这般岁数还没为一个活生生的男子有如此心动过,原本她甚至只打算和他家的那只不忠的老猫度过下半辈子呢。潘迷庭四处张望,这是貌似很小的店,但似乎很深,里面或许有其他商品也不一定,潘迷庭想着不知道待会儿是不是可以借着买东西,留下来借宿一夜。
服务生,不知道潘迷庭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潘迷庭把玩着一个俄罗斯娃娃,服务生得意地笑着,这个俄罗斯娃娃老板说曾经有很多人想要呢!木制的娃娃是老板去莫斯科的一家古董店发现的宝物,娃娃有二十层,每一层外头都有精致的胶彩彩绘和惊人的浮雕,构图也很特别,除了有东欧的色彩外,还有几分中国风情的保守,是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潘迷庭同时也想到这个点上,她从没看过这么美丽的东西,娃娃一个接着一个被拿出来,每个娃娃都长得不一样,表情也是千变万化,有的大胆迷人,有的楚楚可怜,不知道是不是潘迷庭的错觉,她总觉得每个娃娃的眼神有一层被蜡封住的怨怼。当她拿出最后一个娃娃时,那个娃娃非常小,只有一个指节般大,里面却有一张纸条,小到字有些看不清,但还是看得出来上面写着......
离开
潘迷庭杏眼微睁,那一小行字怵目惊心,像是一条黑色的血流下,缓慢的,腐蚀着。她飞快地把娃娃收回去,但又被察觉出异样,忍住发抖的手,将所有的娃娃套回去,收成原本那尊美丽的俄罗斯娃娃。她微微瞄向一旁的服务生,服务生正好看向别的地方,此时不疑有他的回过头来冲着潘迷庭甜甜一笑。潘迷庭簌地回头,一抹红霞在脸颊上挥散不去,她深吸几口气,
「请问这个娃娃怎么卖?」
离开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隐约知道答案,但不想去面对。
「客人真是好眼光,这个俄罗斯娃娃是老板在莫斯科发现的宝物,至今为止有很多人都表示过购买的意愿,但老板坚持希望能遇到真正欣赏的有缘人,所以迟迟没有卖出,若客人真的想要这个娃娃,只要展现妳的诚意,价钱都可以再谈。」服务生笑答,这是他惯有的手法,用不一样的身份,讲一样的话,换取别人的真心。
「喔。」潘迷庭简单的应了个声,她知道没有标价的商品,极有可能在顾客表示意愿后拉高价格,再和与客人周旋后略微调整,她是个如夕阳般曾经美丽的女人,虽然没有拥有什么,但至少希望自己还有在沉入海前,保有最后的理智。
潘迷庭静静地看着这尊俄罗斯娃娃,她的思绪很乱,虽然很想努力思考解决的办法,但那个男生把所有的东西都搅得乱七八糟,她有些晕,头里面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吸食她的脑浆,眼神也变得迷离。
「呃…恩…我可以见见你的老板吗?」
「当然,请随我来。」
潘迷庭跟在服务生的后面,这间店比潘迷庭想得还要大,先是左转,右转,又回头往中间走……潘迷庭已经记不起回头的路,她只觉得她的头越来越痛。
服务生带她进去一个小房间,房间四周的墙壁挂着血红色的布缦,布缦装饰着金黄色的流苏,有着雍容华贵的气氛。服务生领着潘迷庭做到中间茶几旁的椅子,并替她揭开椅子,潘迷庭就座后,服务生替她到了一杯茶后就告辞离开房间。
四坪大的小方间只剩下潘迷庭一个人和一杯冒着白烟的茶,虽然房间让人有压迫感,但茶的香气似乎有宁神的效果,潘迷庭啜了一口,再用手指轻轻地将那杯典雅瓷杯上的口红抹去。她静静地等着,但是过了很久,那壶茶早已喝完并没了温度,却等不到任何一个人进来房间。潘迷庭低头看着手表,那只在五年前就开始走走停停的旧表,现在一定也不动地停在12点整,不知道那时是中午还是子夜。
潘迷庭有些坐不住,她起身,往门口移去,她转开门把,将头探了出门,一颗头悬在走廊上左右张望,两旁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走出门往右边走,地上的厚地毯把所有的脚步声吸去。之后,潘迷庭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脚开始有了酸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水汪汪的杏眼死盯着自己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仿佛指甲与酒红色的地毯有扯不开的关系,随后她又深情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值得自傲、修长白皙的手,她弹了多年的钢琴,到头来只有一双打键盘的手,和被那双手逗的发出呼噜声的老猫。
想到这里,潘迷庭发现她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有一扇门,有着巴洛克式的雕刻,和散发鬼魅气息的门把。潘迷庭手放到门把上,感觉到从金属制门把传来一阵冰凉。忽然听见门里面有一个说话的声音,声音如此熟悉。
潘迷停打开门,这房间像有教室搬大,房间内只有一面等身镜,没有其他人。潘迷停走进那面镜子,她睁大双眼,镜子里面是她自己……
十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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