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70：酸溜溜的老子

《道德经》70：酸溜溜的老子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我”所说的话很容易明白，所要求的事很容易实行。可是天下人却没有什么人真理解，没有什么人愿意真照着实行。因为说话是有宗旨的，做事是有根据的。正因为没有多少人理解道的宗旨和根据，所以便没有多少人真正懂“我”。真正懂“我”的人很少，真正取法于“我”去实行的人就更可贵了。这便是循道而行的圣人常常怀揣美玉却身着粗衣的缘由。

孔子与老子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

孔子强调自己“述而不作”——只转述自己消化了的前人的主张，不创造性地提出自己的主张；老子洋洋洒洒著书立说，写就《道德经》五千言。孔子以“天之木铎”为使命，弟子三千，其中有建树的贤人七十二人，刨除孔门十哲等后来虚名，《论语》中有名有姓的弟子无不传食于诸侯。后来，连那个号称继承孔子衣钵的隔代孟子，都能浩浩荡荡依凭孔门学问显扬天下。老子之下，未闻有人直接师从此人受益的，仿佛老子本人从未在当世产生过影响。后来的隔空对话者如庄子之流，依稀也是在思想领域承续了些许自然之道的取向，说不上谁是谁的衣钵承继者。

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然后，并不作过多的解释。他的弟子曾参多嘴补充了一句“忠恕而已”，已经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了。老子干脆讲“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讲“知我者希，则我者贵”，言外之意是讲自己所讲的道，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听明白、真实行，原因在于天下人的无知。

虽然都面临“曲高和寡”的问题，孔子努力入世，老子着意出世。孔子讲“我欲仁，斯仁至矣”——只要想要信从我讲的“道”，便可以达到相应的境界。老子则讲“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真正懂“我”的人很少，真正取法于“我”去实行的人才可贵。孔子俯下身子欲度众生，老子潇洒倜傥欲绝尘而去。仪封人见孔子后，对他的弟子们讲，跟着你们的老师好好混吧，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上天安排他在人间传达天意——算是“天之木铎”。老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留下八十一章《道德经》后再无踪影。

孔子讲“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可以在困窘的环境中自得其乐，小人在困窘的环境中待不了多久就要胡作非为。老子讲“圣人被褐怀玉”——循道而行的圣人怀揣如玉般宝贵的道，却不能显赫天下，只能身着粗布衣服。讲“君子固穷”的孔子有一股子骄傲在，讲“圣人被褐怀玉”的老子则有几分不平和酸溜溜。

老子认为，天下人之所以不愿信从自己所讲的话，不愿去实行自己认为极简单的道理。根本在于“言有宗，事有君”——因为自己说话是有宗旨的，做事是有根据的。因为常人对自己说话的宗旨，做事的根据不够明了，也就是对自己所信从的“道”不够明了。所以，也不愿信从自己所说的话，不愿实行自己所倡导的事。

或许，这便是宿命。《道德经》所倡导的“道”本身就是变动不居的，“被褐怀玉”或许才是“道”应有的存世姿态。

大成若缺，大音希声，既然如此，圣人不正应该“被褐怀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