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阴云终于飘散,好似兵败如山倒,极快地为阳光让路,久违的夏天到底有了几分安宁。
静默来之不易,但很快就被邻里凄切的哭声打乱,如深山里的狼群,相互应和着,此起彼伏,传递着某种情感。
羽纱一般的阳光透过窗户飘落,在明暗对比下竟显得有些昏冷,映照着此时邻里的心,也逐渐映出我的心。
邻家老人确实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如曾经某个老人一样。
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的似水童年里,蹒跚了好远的的太姥姥终于再也走不动了,只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至今清晰可见。
我没能看见她倒下去的模样,我只记得,她在倒下之前的那天清晨,依旧在对我笑着,浑浊的眸子如同黑夜一样,但只有我一人知道,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曾因为我而有星光闪烁。
太姥姥走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玩耍着,只是发现奶奶他们都穿上了白色的衣服,我觉得仙子一般。
只有当奶奶跪在太姥姥僵硬的身体旁哭得歇斯底里时,我才逐渐安静下来,眼角挂了几滴泪,但并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哭。
此后,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晃着蒲扇,同缕缕清风一起,给她的小小曾孙讲着一个又一个珍珠似的陈年故事,身影和树影在月光下融为一体,仿佛跨越时空,只为拥我入怀。
在太姥姥的故事中,神仙也要有人间疾苦,悲欢离合。我至今牢记的,大概就是家宅六神了。
中国民间向来有家宅六神的传统信仰,把人们的日常生活神格化,把对美好生活的期望最大化。
不过倒也奇怪,六神里我竟最喜欢厕神。
据传说来讲,厕神中最著名的当属紫姑神女,相传生在唐时,姓何,名媚,字丽卿,山东莱阳人氏,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亭亭玉立,性格温柔贤惠。寿阳刺史李景谋杀了她的前夫后收她为侍妾,深得主人欢喜。可李景的大夫人又妒又恨且为人歹毒,眼中自然容不下何媚。
因此,何媚常被委派去做一些污秽工作,譬如打扫厕所,收拾猪圈,每天都饱受折磨。可是含辛茹苦的干活并不能换来大夫人的同情,反而变本加厉,百般折磨。
终于,饱经风霜的何媚忍受不住虐待,在正月十五这天在自家茅厕里含冤而死。
紫姑死后,大家都为她难过,纷纷传说天帝同情她的遭遇,让她做了神仙。
于是每到她的忌日,人们就按照她的样子做一个小娃娃,晚上就在厕所或者猪栏旁迎接她。念念有词说道:“子胥不在,曹妇亦去,小姑可出。”如果拿着娃娃的人忽然觉得手里的分量增加了,那就是紫姑神来了。人们就会摆上酒果拜祭。拜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紫姑将自己的灵通暂时借给人们用,这时候,人就能准确占卜未来一年的农桑情况,以防不备之需。
紫姑含冤而死,却愿造福众生。是啊,谁又能说我们渺小呢,就连我们厕所这等污秽之处,举头都有三尺神明,为我们保驾护航,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生活呢?
犹记得,太姥姥生前喜欢用狗尾草做牙签用。所以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寻一大把狗尾草,轻轻摆在屋南的石头上。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人死而不能复生,回头看时,已经天上人间。但屋南的石头还在,狗尾草依旧随处可寻,清风仍吹着,明月照还依。
所以,在尘世的浊秽中,总要有生离,更要有死别,且不妨让我们信奉着神明,在生活的茅厕中也能泰然自若;也不妨在每天的清晨,寻一株沾满月光与露珠,在清风中翩然起舞的狗尾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