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h硬座对我来说已经并不陌生了，睡过一小会儿，其他时候都在看手机，《蓝宇》，瑞克和莫蒂，都不是特别能让我投入的片子。闭上眼回想的时候，觉得自己大脑僵滞，也许是疲倦的缘故。
倒是旅行本身，虽然并不陌生，但还是有很多场景让我触目惊心。
水气凝华为冰印在玻璃上，干净的白色，贴近去看，想象这是冰原和雪山。用手指轻轻触碰，便成了晶莹的透明。
冰花也在车厢连接处爬上车窗，线条锋利冷硬，明明是几个小时的成果，却给人带来亘古的意味。仿佛闯入某个位于西西伯利亚或者北极圈内被冰封多年的秘密基地。核潜艇或者丧尸病毒都在深处蠢蠢欲动，也许关押着外星人，也许封印了古老神灵。
有人之前在玻璃刚刚凝起雾气时画下一张男孩的脸，简笔画的功底很棒，看模样似曾相识，好像就是车厢里的某位。过了不久，冰花将一切掩盖，用锋利的线条将痕迹切割。也许那张脸已经被用某种方法揭下来带走，就藏在某人的斜挎包里，他的手心握着注射器，正在隐藏自己，寻找目标，准备着致命一击。
离奇的谋杀，就像我在去抽烟时经过走道，发现有人在翻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也许是套着《无人生还》封皮的《东方快车谋杀案》，也许有人准备把这条线路改造成雪国列车。
车厢连接处有风，很冷，我站在会左右前后晃动的那里，让几乎带着冰渣的风把我吹得更清醒一点。如果睡不着，又看不进东西，我不愿用胡思乱想来消磨时间。
人们最擅长消磨时间，的确如此，但是我不想再胡思乱想，那让我空虚又焦虑。
另一边车厢门口蹲着个女人，穿着好久没洗过的暗红色棉袄，黑色的污垢在后领处斑驳。她拎着一个廉价的半透明的大塑料袋蹲在地上，不停从袋子里掏出什么塞进嘴里又继续伸手翻找，像是用树枝掏白蚁的黑猩猩。她面庞黝黑，一绺干枯的头发从耳边垂下，看得我心疼。这就是生活。
我掐了烟，走回车厢，还是没想清楚玻璃上男孩的脸，作者大概是个艺术生，虽然我不懂，但我猜那不是业余水平。
隔壁座有个女孩，起先我注意到了她的鞋子，黑色，高帮，有三道粉色的条纹，是D.VA脸上的那种粉色，她一直面相窗外，把自己蜷成一团，好像逃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我想弄清她到底是在玩手机还是在发呆，路过几次边多看了两眼，每次都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接着我注意到了她的外套，黑色，肩上有搭扣的那种，我其实很喜欢女孩那种风格的衣服，工装？会觉得很酷。接着我注意到她的头发是深绿色的，因为北极星的缘故，很多潮男潮女都在去年或者今年把自己的头发变成了绿色，一点也不在意绿帽子的说法。或者他们给绿帽子的绿缩小了范围叫原谅绿。
她穿着破洞的黑色牛仔裤，做过粗制滥造的美甲，从手的形状看起来应该是微胖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很好奇她经历了什么事，才能在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一动不动地对这窗户发呆，我好像也没看到她吃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也许我一直在看手机。
她在我心里不是一个女孩，而是某种符号的具体表现，某个女性角色的典型，酷，独行，扮相潇洒情绪幽怨，处境凄凉，需要慰藉，背后有很多故事那种。也许曾是我感兴趣的一类女孩，但现在不是了。
和这样的女孩做朋友，只会让我心烦，也许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强作哀愁懦弱又懒惰的小屁孩，多半是这样的。她们确实能给我在爱情中才会出现的某些感觉，不过，我对爱情的理解早就不在感觉那么肤浅的层次上了，或者说还是感觉，我感觉我没办法和这种人一起生活。现在的女友，给我的生活体验就近乎是满分，无论是我们互殴的陋习，拽着彼此的堕落，无所谓。
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我的文字和小说中。我没有扼杀对所有女性的兴趣，不过她们仅仅是纸上谈兵。贪欲已经坑害我太多次了。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开始重合，有种奇妙的作用在我心里混合酝酿，仿佛我经历了别人的一生，爱上一个这样的女孩，会是怎样的男人呢？又是怎样的男人，会和这样的女孩发生些什么呢？
她是一个很有张力的角色，会让男孩着迷，又被男孩抛开。
我继续返回自己的世界，去看瑞克和莫蒂，车厢连接处太冷时躲在卫生间抽烟，显然这趟列车卫生间的通风并不怎么好，抽了一口便扔下，我受不了这种感觉，像是把大便含在嘴里吮吸。
我把烟头扔下去时，听到了分外清晰的湮灭声，这个黑色的洞下面是什么？火车的卫生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我每次都会好奇，每次都不会去查证。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保持我的好奇心。
胃里翻江倒海，一直吃泡面让我想要呕吐，暖气又关了，它总是在最热的时候烧得烫手，最冷的时候寒冷如冰，什么时候这些公共设施才能长点儿脑子？推销的小哥哥走来走去，没有卖掉一包蓝莓干，他敬业的精神固然值得我钦佩，不过我这么敬业的时候，也没人给我买账，这个世界太冷了。
盒饭车来来回回，已经便宜到了十块钱，我开始胡思乱想，爱死亡与机器人的片段在我脑海中零散地重复，我开始听living in the shadows，这个冬天即将过去，而我的春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光顾。
现在十点，还有7个小时到兰州，我已经买好了去西客站的城际，然后计划打车回家，家里人一直要我补卧铺，我有一段路骗他们说补了，有一段路骗他们说没有卧铺了，不是我故意作，是因为真的没钱，我也不想开口，说，爸，我没钱补卧铺了。
我会让他们觉得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只会管他们要钱么？我会么？我感觉我会，我的所有经历和经验都告诉我，我会。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活得多可悲，在别人的言语影响下，潜移默化地对很多事做出了判断，给自己找了无数金光光闪闪的理由而且死不悔改。他们会觉得我不懂事只会找家里要钱么？我二十一了。
我二十一了，天天看着短视频中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开着宾利劳斯莱斯，谈着几千万几个亿的合同，我知道那是演的，可是女主真的很漂亮，他们在拍完戏后会去宾馆么？为什么我脑子里都是这么龌龊的想法，是因为有人说韩国所有的女星都被财阀的大佬玩过么？
我看着月入一万写作变现的文字，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我有什么资格和一个月入一万的写作者谈方法呢？我毕业后不过是个月薪三四千的工作，算了，能不能毕业都两说。
我就是一个焦虑的牺牲品，已经被装在了易拉罐里，刷上酱汁儿装进去，封口，贴上标签，打印保质期，这就是我的人生。
原谅我这么丧，我只想给在一旁调侃的人一记勾拳，我就是那个苦没真正苦过，在别人的经历和精神世界里自我高潮的傻子，真正的傻子。
我好累，我只想这六个半小时快点过去，我要集中精力，以免在20分钟之内找不到换乘的城际，然后打个车，回家放下行李，吃碗面，要二细，加肉，加小菜，然后收拾房间，买文具，去爷爷家，陪爸妈，学习，晚上做几组俯卧撑，洗澡睡觉。
什么挂科，欠款，考研，教资，国二，四六级，我真想给自己的傻逼脑壳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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