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pm PINK DUST
九月末的深夜,酒馆“LEON”的气氛丝毫不随着秋季的到来而降温。
开店十几年来不曾变过模样的这家店,连室温都会常年保持在某个固定的范围,按说是很容易让人感到厌倦,却意外地留住了很多客人。
可能是人待在某处的时间久了,所以连本不具备什么感情的周边的物体都会染上人的气质。LEON这慵懒随性的调子,也正如从不透露真名的店长Leo其人极为类似。
根据季节的变换而调整的菜单和酒品,不知不觉间增加或减少的极少部分的饰物,尤其是随着温度的变化而调整色温的灯光,在人们察觉到那些变化的时候,却发现身体已经比大脑更早的接受并适应了。
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的呢?时常会有人揣测,却极少有人去确认。
因为人总是喜欢沉浸在由你情我愿的相互作用下营造出来的气氛之中,相互吸引,并且相互观看。
“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半跪在吧台上,一边往铁艺吊灯上缠绕轻薄的金属叶片,一边问独自饮酒的陈乾。
“快两星期了吧。”
“不是那个,我是问你两个人感情出现苗头的时候。”
“苗头?”
“总得有种契机吧?比如说第一次见面啊,背后偷偷关注啊之类的……”
“……没有吧好像。”
“诶……也就是说不是一见钟情咯?”
“喂!你怎么八卦成这样,更年期了吗?”
“哈哈哈,男人哪有什么更年期!”我轻快地从吧台上跳下来。
“有的哦。”
“我是因为年轻才这样~” 打火机发出像我心情一样轻快地“啪”的响声,我点起一支烟,环视着店内或多或少经过了装饰的吊灯,这样的话直到圣诞节都没问题了。
好了,接下来就是调戏调戏陈乾这个家伙,抛开在学校的那些破职务之后,他说话也变得有些正常人样了,针针刺刺儿的,还挺讨人喜欢。
我不讨厌圆滑的说话方式,但像他以前那样总给人一种宽厚过头的感觉。Emmm……怎么回事呢?陈乾,还有季琉声,总是给人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虽然他们两个在各处都做得很好,好的那些面也不是装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如果没有裂缝的话,就不会有光照进去,咦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总感觉你像是在想什么坏事似的。”陈乾狐疑的看着我。
“才没呢,我是在想啊,人家琉声都脱单了,你反而分手,出国之前就打算这样了吗?”
“出国跟单身双身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再说了一个人利利索索的感觉反而很好。”
“噫……”
“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飞羽。”
刘飞羽是他的前女友。
“现在好像不是该感觉对不起某人的时候吧!”我有点哭笑不得,“你在我这里又不用说这个,像我这种年纪的人见多了恋爱和分手,光是脑补那成百上千种可能性就够让我俩月不用看电视剧了。但是对你们啊,我关心的不是这种问题,你们这种认真惯了的人不管是从某件事里脱出来还是陷进去,都是像要戒瘾一样的。所以就说你……带着这种半吊子的心情出国算是什么办法啊。”
“什么办法?自己想办法吧,总归都是应该一个人解决的,就算是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把问题发生的范围控制在我一个人之内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啊?
“总之,我就是这么想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幼稚了吧,说的都是些什么台词啊,一个人什么的,不会觉得很对不起季琉声她们吗?”
“啊!别说了,我脑子里都乱套了,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乾掏出一支烟来,粗鲁的点上,揉乱了头发。
“你啊,其实少管点别人的事又不会死,而且对于好朋友你可真是正儿八经的上心啊,不累吗?”
“还好,我总是不自觉的就去做这些。”
“习惯性的扮演好人吗?你家教很好嘛。”
“你用‘扮演’这个词是几个意思啊……”
“别较真啦~”
“你绝对是故意的。”陈乾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喝一杯我就走了。”
“行啊你。”我一边招呼今天替初良来顶班的赵子贤给他续杯,烟却在不知不觉中烧完了,哎哟真是心疼,这次要坐下来好好抽一支。
“唉呀妈呀你是不知道啊,当时快给我吓死了,要不是我老铁给我顶着我差点儿就玩儿完啦……”
烟还没点着,东北味儿先飘过来了。
“赵子贤!”
“……哪儿能啊?又不是说像歹一顿饭那么容易……”
“赵子贤哎!”
“……哎呀我的妈呀那你可咋整啊!”
一颗音量至少提高了八十分贝的东北味儿的炸弹爆炸了。
“赵子贤啊!你干什么呢?我整个店都变成东北味儿的了!你在干啥呢?”
“不是,那啥,老板……”
“啥?”
“我……”赵子贤指了指吧台对面的客人,“我熟人儿,能不能让我偷懒五分钟?”
熟人……这是仲樾?
那个仲樾……怎么比夏天的时候还要瘦那么多!
赵子贤朝我挤了挤眼,那个眯眯眼和大框眼睛看起来还是那么诡异,但这次看起来异常认真的样子。
既然这样,我只好亲自给陈乾续酒,端起他杯子的时候,他就着淡紫色的烟雾,轻轻说了一句:
“那家伙的父亲死了。”
那时,我对这个“死了”的理解,还仅仅是一个年轻人失去了父亲而已。
“死了”啊。
生日会的两桌人发出欢呼声;突如其来的电音高潮,顶的音箱有些破音;角落里的一对情侣吵了起来,女生拂袖而去,推搡之中,撞翻了服务生盘子里的一杯冰水……
眼睛只是机械的处理看到的景象而已,耳朵也是,心情也是。
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我推下手里的活,穿过越发喧闹的吧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去。
那张照片,在桌上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妻子和女儿的笑永远停在了那个灿烂的时刻。或许也是件好事吧,既然人总有一死,在最美好的年纪离开,总比……
本以为往事只要强行翻过去就好,但当回忆无法抑制的时候,就算是我,不过也只有一个人默默消化这一种办法。
把问题发生的范围控制在一个人之内吗?对所有的人和事,甚至也对自己,果然很幼稚呢。
从窗外看去,粉紫色的霓虹灯支起城市艳俗的夜景。繁星黯淡的空中,开始染上某种阴霾。
“一个人的话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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