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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漆黑。
周遭是一片漆黑。
如正要步入梦乡之人闭上了双眼的世界,且安静——不,若是说安静,还是有噪。
寂静。
令人恐惧的寂静。
某个人在挣扎,在这个寻不着方向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他拼命地要睁开眼睛,与其说睁眼,不如说是求光。
“要醒过来……”
他跪了下来,像是猫式伸展那样,颤抖,绝望,祈求。对于凡人的请求,神明似乎不会心动,若不然,人人都跪拜,神明却又有多少个心可以动。
过了不知多久,他耳边响起了一阵聒噪。
是蝉鸣。
神明应了——如同闭眼时沐浴在阳光底下一般,他惊恐地睁开了双眼,在外迎接的,是强烈的直射阳光,他只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是蓝天,白云,障云之树叶,以及闯进来的一张丑脸。
“麻利点,名字。” 那张丑脸下方,蠕动着两片厚唇,话语似乎从那藏不住的两颗门牙后被辛苦地推出来,迟钝慵懒,所谓“麻利”,自己却不麻利,要求苦于强光的半躺者麻利。
“我?名字?”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丑脸上蒙了一层怨气:“你不快点,今天的好酒又被那群兔崽子抢完了。” 一边说着,从嘴里又溢出来一股浓醉气味。
丑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像你这样啥都不知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果然这工作好麻烦,还要给人心理辅导。”
他思绪凌乱,一言不发,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嘴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喵~喵喵~” 谁也没有发现,身边来了一只讨食的猫,猫的眼睛也是眯成一条缝。丑脸继续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说,就叫王喵喵吧。”
——多么便捷的就地取材。
丑脸一脸得意地跃跃动笔,没想到被一只手抓住了自己,正是他,即便是再怎么不适应,也必须,不得不,阻止一个随意的名字。
“但是,我拒绝!”,他又半呢喃道:“我……我不叫这个,我着实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字,拜托你,唯独这个,我不想叫。”
强烈的执念,真挚的眼神,驱动他起来的,或许是名字上的耻辱。
“挺可爱的,不是吗?” 丑脸哈哈地笑道,声音浑厚,莫名地令他感到些少亲切:“虽然说世界有接口得到你的部分信息,但是,这个权限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为了方便管理交流,如果你能提供名字,我这边可是舒服不少。”
世界。
不,这里的世界已经不是现世。现世是一切物质的总和,人以及万物。丑脸一本正经地突然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已经在现世死去。”
丑脸翻来了他手上的本本,第一页似乎有如谶言:
“我的世界,是意识的——虽然说是意识,归根结底也是依托于现世的物质,构建于0与1的基础之上。”
“据说这个是这个世界的创始人的话,我得知之后就记在这里面了。” 丑脸说道:“难以理解,难以理解。” 丑脸斟酌了两遍。
“可怜虫,在我眼里,我称之为可怜虫,就是死去之人,会像流星般陨落下来,我的工作就是给管辖区域内的他们记录相关信息,包括你。不过世界也有不是可怜虫的,只是纯属造访世界的人,更多是现世的,诸如植物人,病患,在现世无法生活的人,他们会从花海那边诞生以及离开返回现世。那些就不是我的委托范围了,麻烦死了。”
只要是涉及到世界的知识,丑脸说了好多话,口嫌体正直——也许应该这样说。在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可怜虫的脑海里,除了蒙上一层迷惑的阴霾,什么也没有清楚,他能确定的,只是他需要名字。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记不清楚?
“一定是你死之前遭遇了什么吧?” 丑脸说道:“好了,王喵喵,我得去喝酒了。”
“慢着!”
什么时候,丑脸已经在本本上添上一句:“11月11日11点11分,呆萌卡少年,王喵喵踏入世界。”
不可思议的是,本本撕下来的那一页,在王喵喵眼前化作了徽章:“这是你存在的证明。收好,哪日你记起来什么事情,能帮你记录上去。”
二。
柔和的暗黄色灯光和西下的夕阳交织在一起,菱形纹路的平底玻璃杯如同镶满了辉石,接着,是清脆的一声落水声——不难分辨,那是冰块,而所谓的水,便是酒。
“恰到好处。” 酒杯缓缓地被举起来,落到某人的唇边。与此同时,时间把夕阳的余晖也推向了这个人的脸庞——她的眼光似流波般,落在了杯子里的酒上,低头品酒的刹那,披着金色外衣的一束发丝垂下,此时,她完全没注意到,丑脸和王喵喵已经驻足于她跟前。
说起来,丑脸完成了王喵喵的登记之后,就是匆匆赶来此地,亦即是城中唯一的酒馆,要买一杯每天限量的看板娘特制的葡萄酒。
唯一的酒馆——得益于看板娘七月的葡萄酒调制功底与相对便宜的价格,虽然七月有时候忙不过来,但是限量这个措施实在解决了不少麻烦。“如果今天喝不到七月姐姐的葡萄酒,我宁愿去喝商店里的RIθ。” 街道里的酒鬼如是说:“对对对,其它酒只会破坏我的味蕾!”
七月品毕,缓缓抬起头。
“哦?大昌哥今天也是与朋友来的么?” 七月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另一位年轻的客人:“也是萌新呢。” 七月口中的大昌哥,自然就是丑脸了。
王喵喵在登记完毕之后不知该到哪儿去,只好随着大昌走。
两人身后还藏着小猫咪——猫咪看着王喵喵跟着大昌走,也一路跟着王喵喵走。
王喵喵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即便是需要如何正儿八经地称呼丑脸——要是说他们说上什么话,王喵喵记起来翻大昌登记本本时,看到一个“朱”字,只称他“朱大哥”。现在他知道了,丑脸喊做“朱大昌哥”。
“有点遗憾呢。” 七月说道:“今天的葡萄酒已经卖完了,我手里的正好是最后一杯,要是这位小哥想尝尝,我可是很乐意让你尝一口哦。” 杯子方才才从七月桃红色的唇边离开,边沿还留着一股清淡的雾气,王喵喵下意识扫了一眼七月胭脂般的红唇,礼貌性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不经意吞了一口唾沫。
大昌忙打断道:“慢,慢,凭什么我这个老主顾被晾在一旁。再说,权当是给萌新的见面礼,多调两杯如何?呃……两……一杯也行。”
七月调戏萌新的话语自然是戏话,此刻便收敛起来:“规则就是规则。况且他的到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这里的生日,便是现世的忌日。
大昌是负责陨落之人的登记,七月自然就知道王喵喵并不是单纯的“来访者”。
“请……请不要介意!反……反正我也记不起来了。” 王喵喵半天挤出来几个字。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话虽如此。” 七月娴熟的走向了调制台且抽了一瓶RIθ,此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七月只是轻轻抬起手,RIθ里便凝结了冰块:“权当是我请你的,这是新旅程的第一瓶酒。” 七月给大昌也弄了一瓶:“这边请额外买单。”
大昌忧愁满脸,长吁叹气:“难道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王喵喵身后的那只喵爬上台子“喵喵喵”地叫,似乎在说:“没错,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王喵喵接过RIθ,万千疑惑涌上心头:
——“为什么记不起来所有事情?”
——“为什么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出冰块?”
——“作为意识,为什么能感受到诸多感觉?”
——“即使是意识主导的世界,也相应有着它的货币吗?”
七月把酒倒在玻璃杯上,酒面倒映出王喵喵的脸,没有特别的发色,没有立体的鼻梁,也没有秀气的脸型,唯独一双红色的眸珠子,像火一般炽热,枫一般飘零。
大致看来,仅仅是路人脸,相比于街道上的行者,王喵喵更容易被忽略在一个角落。只是,对于大昌而言,那也是得不到的渴求,所以在大昌的概念上,王喵喵自然也是“长得帅”了。
“外貌是世界生成的吗?” 王喵喵如是说。
七月解释道:“外貌是基本与现世一致,这个世界会根据你的意识和经历相应进行一些修改,可是并不会很大地破坏原有相貌。至于年龄,是自由的,你可以设定自己永远18岁,默认是陨落的年龄。”
“经历……吗?” 王喵喵脸上埋上了一层阴霾。他轻轻托起酒杯,一股苦涩的水流穿过咽喉,所谓苦酒入喉心作痛,可是对于忘记了经历的人,却无法领会痛苦,而作为反面,却又有多少人羡慕王喵喵。
唯一让王喵喵感觉到的是,这个酒确实是普通饮品,但又并不像普通饮品一般,它有着独特的清爽——是温度。
朱大昌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他的那一杯,“啊~” 一声整个身体都慵懒下来,手自然的随着重力降落,“啪”地一声杯子落桌,紧接着又是一个饱嗝,又道:“续杯!”
七月狡黠一笑,脸上浮现两个酒窝,给大昌续了一杯,还是熟悉地点了点手指,冰块簌簌地落下,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的冰块少了不少。
七月在根据大昌的状态调节酒的温度。
“原来如此!” 王喵喵突然说道:“姐姐的葡萄酒配合量身定制的温度,就是酒的秘诀!”
七月以王喵喵的悟性吃了一小惊:“新人,你可挺细心的嘛。不过,若是葡萄酒的话,还会根据客人的状态加入其它的少许香料甚至是其它的果浆,温度却是最基本的。”
天衣无缝的温度,也可以让普通的饮品发挥更大的潜力。
“那个,冰块又是怎么做到的?”
“魔法。” 大昌已经把第二杯喝完了,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七月是为数不少达到水系魔法之上,冰系的大佬。”
“魔法?”
意识的世界存在美妙的魔法。
王喵喵被这种说辞吓到,七月挥一挥手,一道美丽的彩虹浮现在夕阳下。
“啪叽”一声,一只醉喵从台子倒在了地上——“啊啊啊啊,我的RIθ被偷光了!”
三。
虹。
相传虹横跨之地,一端是人界,另一端是神界。
七色的虹与祥云是身处病榻上,陨落前的七月看到的最后景象。即便是生命的终结,现世也感受不到痛苦,无休止地日出与日落。
七月是一名调酒师,灯红酒绿的都市机器有着独特的运行节奏,如隐鼠一般的人类遵从着下班时间放纵自己的身体,最常见的莫过于小酌一杯——那正是小有名气的七月工作的开始,不仅仅如此,为了服务不同时间需求的“隐鼠”,除了白天的起始那段时间,酒馆的老板如是说:“七月妹妹,客人都喜欢你调的酒,要加油哦!”
温柔的话语,背后却藏着利剑。同为调酒师,七月的存在能带来更多的客人:“是七月酱呢!” 除了优秀的调酒技术,客人们看到七月元气满满的样子,心情总会好一大半:“七月酱元气满满的样子,就是我疲劳的终结者!”
老板承诺并且做到了给七月更多的酬劳,即便是微不足道的补偿,七月也愿意为之奋斗——“一定要努力!”
只是,像往常一样的凌晨,七月累倒了。
她记忆中只有救护车的铃声,男友焦躁的脸庞,以及闭眼前最后的彩虹。
此后,七月便带着思念来到了另一个,人类创造的“世界”,与现世不同,象征生命消亡的流星的陨落,会重重地砸向大地,给大地画上一个不深不浅的伤疤。
虹,消失了。
王喵喵从美妙的颜色中摇曳回来。“那大昌哥会不会魔法?” 王喵喵自然如是说。
“那当然!我跟你说,我的魔法可是代表着毁灭与重生,是普罗米修斯冒死给人间带来的,具有希望的火焰!” 大昌一脸自豪地说,唾沫星子和口气哈到王喵喵脸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挺让人火大的。
大昌打了一个响指,什么也没发生。
仪式感一般,大昌举起来右手,数十条皱纹往额头上、眼睛旁汇聚,几颗白牙紧紧联结,嗯了半天,最后掰动响指,王喵喵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星火,最后像窜天猴一般,biubiubiu地划向上方。
“好厉害!”
——大昌已经尽力了。普罗米修斯之焰火果然名不虚传。
七月笑得很开心,似乎是现世从来没见过的笑容:“不愧是你!如果小蜘蛛出现了就更棒了!”
大昌一脸正经地与王喵喵说道:“嘿嘿!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魔法。”
焰火的火星子落到了地板上,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焦味,这“魔法”两字未落地,大昌一回头,发现一道黑影移动极快,一瞬间被糊了数十拳——是醉猫,它的尾巴着火了!
魔法可以打败魔法,可是对猫毫无作用。
七月挥了挥手,猫尾巴的火焰熄灭了,往常七月除了招呼客人,酒馆很少沉浸在像这样的氛围——但是也曾经有过,那是七月的男友。
最初七月经营酒馆之时,每天早晨的第一个客人,便是她现世的男友。作为来访者,自然不是死去之人,久而久之,酒馆的客人便知道七月的忠实支持者,总会搭讪几句:“七月可真幸福呢,我死去之后,都没有亲属来与我说话。”
他总会嘿嘿的搪塞过去,陪着七月多做几杯酒给客人,晨曦直到傍晚,只要他现世有空,酒馆总会有他和七月的身影。如果说七月是个元气满满的女人,那么作为七月男友的他是个诙谐有趣的人,给酒馆,以及七月带来快乐。
快乐亦即是痛苦。
日复一日,他来的越来越少,再后来,七月再也没有见过他。最后,是偶然得到的他在现世成家的照片和一些话语:“他很依赖她呢。”,所有事情与七月想象的一样,笑容与快乐,忠诚与承诺,只是除了自己。
七月不再元气满满,取而代之,他人眼里或许是如大姐姐般的成熟,谁也不知,她只是不喜欢说话、以及露出真正的笑容而已。
大昌喝完了手里的RIθ:“不喝了,饱啦饱啦,再喝下去,就开始变苦啦。”
七月的冰,会越来越苦。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一股未曾见过的强光肆无忌惮地闯进大街小巷,接着是人们的惊呼,或许说是恐慌。世界出现恐慌是从来没有的,死去之人不存在死去的说法,一般都可以原地复活,即使世界系统保留了感觉,即使是痛觉,也不会超过太大的范围。
大昌如本能般甩门而出,王喵喵跟上说道:“歪歪歪,这也是你的魔法吗!”
显然不是。
胡乱飘舞的植物残肢,重重坠落的广告牌,张牙舞爪的火焰混杂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倒下之人很久也没有所谓原地复活,而是像马赛克一般失去了身形,“喂喂喂,骗人的吧!” 大昌惊道。
“贯穿。”
远处上方微微传来一声,街道上空出现了一支硕大的雷电形长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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