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从探索楼顶楼,到闻达楼顶楼。
这是A中每年理尖班的征程。
在被梧桐树荫凉的时光里,我们狂笑,我们痛苦,我们迷惘,我们孤独。我们犹承王冠,却饱览命运最漆黑的底色。我们在最靠近曦光的地方,为后来者留下一道道微茫的投影。
一届一届,在岁月流转之间,悄然逝去。且让我掬一棒梧桐树上的露水,用那些破碎的亦真亦幻的梦与回忆,沏上几杯暗香浮沉的茶,怀念梧桐叶下的,曾经的我们。
(一)
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而我们的泥沼,必定洒满华贵的金粉并且蒙上一层浅灰色的阴翳,紫色的梧桐花覆盖其上,不曾枯萎。
平凡并且高贵着,是一件浪漫而又酸楚的事情。
就像这杯迷迭香,虽然芬芳馥郁,但或许也太淡了一点。窗外的梧桐还没有开花,我仿佛看到,素瓷杯上的水汽,正托起画眉的轻语。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
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王座
孤独是一只鱼筐/是鱼筐中的泉水/放在泉水中/孤独是泉水中睡着的鹿王/ 梦见的猎鹿人/就是那用鱼筐提水的人/以及其他的孤独/是柏木之舟中的两个儿子/和所有女儿,围着诗经桑麻沅湘木叶/在爱情中失败/他们是鱼筐中火苗/沉到水底/拉到岸上还是一只鱼筐/孤独不可言说。
二零一四年,仲夏,顾杉来到A中,作为这座小小的围城的理尖班的一员。初来乍到总会有一些拘谨,人人都是这样,有的带着深深的自负,有的带着离别的伤楚,有的带着兴奋与野心,有的带着孤独和蔷薇的刺。
顾杉是最后那种人,他是独行者,无论路短路长。
在一群戴着假面的人之中穿梭,只能相信伪 装与防卫。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他能给你的,只有瞳里血染的晨曦,漆黑的夜色,孤寂的残月,和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他是错过流火与薄雾的诗人,更是一名没有翅翼的绘者,孤单的在这麻木的世界里,把别人转身时错过的漫天烟火,细细雕琢。
他曾在梧桐树荫下贩卖回忆,倔强的泪,混着从梧桐叶上滑落的雨滴。
(二)
其实戴上假面也好。一群人开心地嬉戏与狂笑,不负年轻肆意张扬大胆去吵。这里曾有过最high的party,如今浸在最深的失落里。
就像这杯玳玳花茶,甜滋滋的舌尖有一种经年的沙涩。我看到外边那只不安分的麻雀,从梧桐树枝上飞走了,一不小心,打翻了角落里一朵盛满泪水的玉兰花。
二零一七年,夏末,马俊琦又回到了这里。他静静地沿着以前再熟悉不过的路线,来到了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他轻触着斑驳的墙面,还未冷却的火热传到指尖。在新生的盛宴到来之前,没有理由不把回忆再温习一遍。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右手边总擦不干净的窗户定格了光线。如果是从前,郭鹏和刘谦这两个活宝应该还在过道追逐着各自的热闹,邱正榜那个励志少年肯定在角落里做着减肥操,邓文昊想必是在发呆,罗江则在一边用海绵擦着心爱的球拍,李珊绝对在写作业,学神刘毅可能正庸懒地打着哈欠。那些人,那些事,会不会永远那么真切?他不知道。
他站了起来,无意间走到了讲台上,忽然记起以前开班会的时候,总要买好多零食,有时还有气球,大家把桌子往两边靠,给主持人挪出地来,钱扬每次都要唱一些不算难听的歌,整个班充斥着能抬起整栋楼来的狂笑。毕业那晚是谁唱的骊歌啊,他忽然想再唱一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又没唱完啊。他仿佛又看到冲上房顶的雪碧的泡沫和好多飘荡着的鲜艳的气球,一齐装点着那场不愿醒来的梦。
左边的窗外是球场,一些新生正在挥汗如雨。他想起拍毕业照的时候,拍完了大家都不肯回去,他便带着邓文昊那一堆人去打球,马小宇翻墙出去上网,刘毅和李珊回家,一个看小说,一个打LOL。
理尖班的人也是这么的不安分啊。像一群麻雀一样,不务正业,吵吵闹闹。
可他们很可爱呀。
风冷了,是时候离开了。他低着头,循着来时的路,缓缓地走出了教室,走出了A中这座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可以再回去。可那些回不去的时光早已凋零,像梧桐花飘摇着落到地上,没有声音。
(三)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A中当初办理尖班时的口号是个个清华北大,一年后就成了985舍我其谁。各界人士鼓吹着一代不如一代,悲观的论调甚嚣尘上。
沏好的这杯乌龙茶,是不是太苦了。梧桐栖凤,可谁知道,旁边海棠花下的虎皮鹦鹉,能不能飞到梧桐树顶去。
仲夏夜的风,黏滞而又燥热。一大滴汗水从杨伊的脸上滴到笔尖,漫漶了一两个字。她还在奋力地刷着理综试卷,只为了一片小小的初心。
然而之后的联考成绩出来了,整整100分的差距就这么横亘在她与清华之间。她失神地站着,几个普通班学生的家长正在大声的议论。
“我看啊,A中这一届理尖班,一个能考清华、北大的人都没有。”
“是啊,是啊!”
“是啊,想从前……”
她转身跑开了。
那天晚上,她把加缪、博尔赫斯的书放回了书橱,作别了顾城和兰坡。桌上的试卷正在被绝望的黑悄悄占领。长灯对影,有夏无眠。
梧桐的美,总是会引起无数的惊叹。可不会有人知道,在很久以前,有一粒丑陋的种子,从绝望中苏醒。
(四)
画图月影霰星雪,吟风鹿鸣和孤月。
凰渐行渐远,无处寻觅只剩下倦怠的风,在梧桐的叶下,强织起一夜夜安详的梦境。
这最后一杯,是玉兰花茶。杯底沉睡着的,不只有凋零的玉兰花的碎片。
都结束了。
离别之前为什么不再热闹点,晚会里失声了《十年》。在喝完几杯玛格丽特之后,贺健的眼中模糊了光影,想象中,那个男孩依然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阳光透过繁密的枝丫打着他的脸。全世界只有风能听见他接近无声的告白。
“炘鹿,我喜欢你。”
他记起几天前在ktv唱了一下午歌,只是为了送给她几首自己的问候。虽然他的嗓子略带些沙哑,但他唱得很认真。
可为什么他总是唱不到终曲。
有同学揶揄他,“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答的云淡风轻,“我知道。”
可为什么他会哭。
在所有人的印象时,炘鹿总是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写作业,有时候累了,就静静地看着别人放肆的玩闹,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她的声音很轻,仿佛玉兰花落到地上,让人很难留意。
她就像是彼岸的一株蔷薇啊,在别人的故事里浅浅地笑着,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河的这边,一个人听,梧桐落雨的声音。
(五)
几杯茶这么快就见底了,就像时光一样。
可我们不小啦,不能总拉着岁月的胳膊不放手,喝完这些茶,我们就得离开。
从梧桐叶下,到其他
未知的地方去。
只愿我们还记得,曾经孤独的自己,。
只愿我们身上的梧桐树的气息,不会被世间狂野的风消弭。
梧桐叶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