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风景与故事》之三十五
如果想知道春天是否到了，无需去看花开，无需去看草绿，也无需跑到原野上触摸和煦的暖风，只要看到人们脱下臃肿的棉服，换上了轻薄艳丽的衣裳，你就会发现，人们好像把春天穿在了身上。
为了打扮春天，人们可是舍得花本钱。三月初的一天，我随家人去了奥地利潘朵夫的奥特莱斯名牌购物中心。这里的冬季特别打折活动，再过两天就结束了，各家商店已经推出春季新品，琳琅满目，没有折扣，价格不菲。那些过季的打折冬装，就像垃圾一样，挤在角落里，被人挑挑拣拣，已经失去了当季主人的尊贵，不再神气活现。与几乎所有男人一样，我对逛商场购物，没有兴致，只是陪伴家人，或者充当脚夫拎袋子的角色。那些光鲜亮眼的衣裳，花枝招展，楚楚动人，吸引眼球。但在我眼里，它们只是招揽那些想与春天争宠的人。我又不与春天争宠，因此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因此对她们视而不见，倒是把目光放在过季的打折品上，想探个究竟。
过季的衣裳，不管多么大牌，不管怎么挣扎，身价已一落千丈，其下场不过就是在一再打折的诱惑下，被人们当做廉价品放入购物筐; 其命运可能就像后宫佳丽三千，幸运的可能被临幸穿上一两次; 不幸的有可能被冷落，永远只能呆在购物狂的衣柜里; 或许有朝一日像当年的王昭君一样，被施舍与他人，那曾经被隐藏的美丽，届时可能与你已无关系。当然也有例外，也许会被爱炫耀的人们穿在身上，外面再套上件光鲜亮丽的当季衣裳，然后使劲露出里面那个显赫的Logo，不过这时常常已成为一种多余的累赘。我在想，人上了年纪，命运大概就像过季的衣裳，曾经的显赫都已经过时。自信与骄傲，恐怕永远都是年轻人的Logo，只有他们才有本钱恣意显耀。
随着年纪的增大，看到春天到来，已经不再有青春年少时的兴奋和冲动。虽然在寒冷单调枯燥的冬季里，也渴望温暖，渴望阳光，渴望春天，但已只是一种生理需求。至于在心理上，已经非常清楚，每个春天的到来，都意味着又会老去一岁，日趋衰老的躯体，怎敢永远与靓丽的春天同行？！
年纪大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矫情，万事顺其自然，不再刻意追求什么，也不在意失去什么。倒是常常看到一些同龄人，已经超越了正常的赏心悦目，着意用时髦花哨的衣裳遮掩臃肿的身体，用浓妆艳抹企图覆盖脸上日趋增多的皱纹，用忸怩作态竭力拉住逝去不再的青春韶华。人的心态常常就是这样，越是失去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想把自己打扮得像春天一样，以为就此能够留住春天，只不过是一厢情愿，枉费了许多心机。
生老病死，四季交替，本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超越。老来更应该多些淡定，多些从容，多些生命的厚度深度与温度。也许是受到了不少心灵鸡汤的蛊惑，有些人似乎回光返照，腆着差点撑破衣服的满肚子脂肪，把旗袍的曲线美，硬是穿成了直筒筒的大褂; 也有的连五线谱都不识，卡拉OK都练不好，却敢于登上舞台，在大众广庭下扯着嗓子，凡此世态种种，把幼稚当做年轻，把浅薄当做天真，用喧嚣充斥无聊，让皎洁的月光毫无厘头地变成了炙热的太阳。也有人为赶时髦，恐落于人后，忙的不亦乐乎，无异于做着人生的各种最后挣扎，似乎不如此折腾就无法安心走进坟墓。的确，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太多的诱惑，无论对年老年少都是一样。
人生本是一场无法事先设定目标的长途跋涉。年轻时，我们常常缺乏理性的判断，迷入歧途; 在春天的路口，我们常常无所适从。年轻时，心很大，总想装下整个世界。在各种诱惑面前，常常迷失方向。回过头来想一想，其实只要在自己脚下，认真地去挖，即使挖不出什么宝贝，但是也可以挖出一口井来，也能够滋润自己的人生。而当老了，回过神来还想挖井时，却自叹已经没有了力气。
记得年轻时，一次偶尔路过一片桃林，满眼的桃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于是过了几天，就兴高采烈地带着那时还没有成为妻的她，又去那个地方看桃花，却发现桃花已经凋零，桃树上已是光秃秃一片，春光不再，只有无限感叹。多年后才领悟到，如果错过了春天，是再也无法追回的，任凭你有多少本事，任凭你费尽心机！
过了季的青春，虽然犹如打折的衣裳，其实不必在意; 春天也不是一件美丽的衣裳，永远都可以穿在身上。
其实我只是对我的同龄人以及将要老去的人们，想发自肺腑地说，仅用美丽装扮春天，终究都会枯萎，剩下的只是一地的残枝败叶，最后惨不忍睹; 唯有智慧，才会使老去了的人生，春光依然无限，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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